至從大老遠地買來鮮奶,可它們卻一點也不領情,根本就沒放慢枯萎的速度。終於有一天,它們全沒了。後來,房間裡有了幾束塑膠花。再後來,也就是現在了。
日子過得真快,快得不像話,就如這個城市,一眨眼,變成堆磚頭,再一眨眼,又變成幾塊水泥,又不見了。李璐在這兒雖生活多年,可感覺還是陌生,來來往往的人真多,看久了人潮,難免會暈眩。李璐恍恍惚惚地想,身子哆嗦,搖搖晃晃地站起,買了單,信步向前。每個人都以為自己的愛情與眾不同。其實還不都是吃飯聊天上床?與眾不同的,只是那份自以為是的感覺。李璐不無自嘲,手臂隱隱約約傳地痛。因為痛,所以能清醒。而那所謂的愛卻讓人滿嘴胡話,像是發了場高燒,至今仍也頭重腳輕。那是愛嗎?愛是什麼?是把身體奉獻給一個男人或更多幾個男人任他們羞辱?她曾數過男友身上的脅骨,但那些脅骨後來卻壓得她越來越疼。
李璐站住腳,她在路燈下瞥見剛才那個撿易拉罐的男孩。他正半蹲著,懷裡摟緊一個更小更加髒的女孩子,就著微微路燈的光,高高舉起手中一本缺了封皮甚為殘舊的書,小聲地念:有一隻笨狼,獨自在森林裡呆得不耐煩了,就想去上學。學校裡有那麼多的小朋友,一定會很好玩。笨狼來到學校,坐在小朋友們中間,聽老師講課……小女孩打斷男孩的話,哥,我也要做笨狼,去學校聽老師講課,好不好?
風忽一聲嚎叫,往下撲,無數鱗立高樓更激起它最原始的獸性,如一隻殘忍噬血之獸,因受傷更是猙獰,獠牙撅出,森然。誰會成為它的獵物?李璐的身影不可抑止地顫抖,加快腳步,沒敢再聽下去,拐過小巷,身子沿牆壁軟軟地癱下。這世界遲早會被某種東西撕成碎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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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與兩眼紅腫緊盯螢幕的李璐相反,陳平沒隔幾分鐘,就抬頭去看牆壁上的鐘,那鍾走得像老牛拉破車,滴滴嗒嗒,讓人恨不得找出根鞭子抽過去。心被貓爪子撓,陽光在窗外歡呼雀躍。陳平將昨天繪的孫玉的圖案掃入電腦,製作成FLESH,並從網上下載《致愛麗絲》的鋼琴曲配上。曲聲悠悠,螢幕深藍。許許多多孫玉或仰或立或蹲或坐或臥或行,此刻是粉心黃蕊花靨黛眉山兩點,下一刻就是芙蓉裙、眼波明、淡淡衫兒薄薄羅,沒過一會兒卻又是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眨眨眼已是回眸含羞羅裙半露胸……電腦確實偉大。孫玉在陳平手下是千變萬化,但不管怎麼辦,都是一副副唐詩宋詞裡的畫。
陳平哼著北國風光的小調,腳尖輕輕踩準鼓點,眉毛隨著螢幕上不斷浮現的孫玉忽而拉長,忽而縮短,露出種種心滿意足的表情,一張臉流光溢彩,嘴角似笑非笑,得意地往上撇。他懷疑昨夜極有可能是做夢。夢會這樣美嗎?他用手掐自己的臉,疼,再從頭上拔下一根頭髮,還是疼,又從胸口貼肉口袋中掏出一縷青絲,拉直,將兩根頭髮放在一起。他的頭髮短而硬,鋼針似的,這根青絲烏黑濃亮柔軟光潔,而且長,有他的頭髮三倍長。它是孫玉的。這並不是夢。
早上,他從孫玉溫暖的懷抱裡睜開眼,看著四周整潔乾淨漂亮的傢俱,為之暗暗咋舌,這應該是孫玉的寢室,是他長這般大,所看見過的最漂亮的一個房間,通體|乳白,光線氤氳,瀰漫出香味,似乎在焚燒某種香草。牆壁上懸掛有簾子,簾子上印的畫被簾子後設計精巧的燈光一映,頓時山色淋漓、水聲潺潺。房間甚為寬敞,因窗簾拉著,感覺就像是在女人的體內。
噢,子宮,陳平為這個想法感到害臊,目光從靠門扔滿墊子足有三人寬的沙發上轉過,落回孫玉身上,情不自禁伸手去碰被那對雪白的Ru房,真美,竟似剝去殼的椰子,碰一下,奇妙的觸覺把手指頭也弄得鮮嫩了。他從來不知道有Ru房原來會這樣好看,簡直就像春天一般柔軟,並且妙不可言。陳平望著熟睡的孫玉,望著她的如花笑靨,心旌神搖,他真想就這樣抱著她一動也不動,直到天荒地老宇宙終結。
是否愛上了她?這問題本身就愚蠢幼稚。愛會是這樣剎那間的事嗎?陳平無法分辨心中流淌的這種沒來由的情緒,隱隱約約,覺得恐懼,心臟似被某種東西掏空,趕緊低頭,噙住,舔吃,吮吸,就像一個嬰兒被母|乳引誘得近乎貪婪。愛是神話,是寓言,是童話故事。所有的童話都起源於血腥,所有的寓言都意味深長、居心叵測,所有的神話也都是對現實的詛咒。
愛,在哪裡?
但不管是不是,這散發香味的面板是真的,這嬌嫩美好的容顏是真的,這個漂亮的房間也是真的。這些東西都是真的,它們與那條陰暗的小巷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