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被那男孩兒踩著,男孩兒吸著鼻涕,哧溜哧溜地響,衣衫破爛,彎腰撿起地上的一隻空易拉罐。他的影子被鐵柵欄折斷。李璐沒來由地心裡浮起一種莫名其妙隱隱約約的快慰。人不就是這樣被別人踩來踩去的嗎?又何必難過?被人罵上二句又算得了什麼?向著天空吐唾沫的人,唾沫遲早會落回他臉上。李璐用力吐出口氣,搖搖頭,幾絡垂下的黑髮迅速地從眼睛邊跳開。自己閉眼是一回事,被別的東西遮住眼睛又是另外一回事。
上哪呢?到處都是路。窄陡逼仄的路、逶迤的路、坷坎不平的路、亂石縱橫的路、寬闊平坦的路、彎曲向上的路、萬頭攢動的路、灰暗幽深的路……有多少形容詞,就會有多少種路,每條路上都有著前赴後繼的故事,是故事,不是人,人僅僅是故事的符號,這多麼的故事堆積在路上、路中間、路兩邊,讓這林林總總的路不管容顏妍妞,皆是疲憊不堪。但又能如何呢?既然有路,就得往前走,就算沒有路,那也還是得往前走,人老停在一個地方不動,很容易被他人當成是垃圾筒,甚至極有可能跑來只小狗,把你當成電線杆,在你身上搭起只腳愉快地撒尿。這個道理,應是簡單。李璐默默地想,默默往前,踩著自己的影子,踩著它,也就是跟隨著它。影子或也是一個人的路吧。
遠遠近近每一盞燈光都正露出意味無窮的笑容。它們為何要這樣高深莫測?腦海裡仍然迴旋著那幾句咒罵,奇怪的是那好像已經與已無關,臉上雖還隱隱生痛,但心裡卻只是空。空空蕩蕩,好大的空。痛並不能說明什麼,空反而讓人都有些稀裡糊塗,不知身置何處。難得糊塗,這話雖是有道理。但問題是也得有本錢去糊塗。許多的道理其實都似乎而非。真琢磨下去,應該會發現那不過是個文字遊戲。不過,話說回來,人活在世上不就是一場遊戲?王傑唱過一首叫一場遊戲一場夢的歌吧。李璐想了想,也輕輕地唱。柔軟的歌聲宛若把梳子慢慢梳理開心頭亂麻,臉上漸露出笑容,實在沒有必要再與自己過意不去。難過,即是自虐。不能解決任何實際問題。
李璐在夜宵攤上坐下來,要了瓶啤酒,點了幾份小菜,自斟自飲。身邊的人群與聲音就若無數個泡沫不斷升起,再碎裂。這世界又有多少會是真實不變的?太陽出來時,不管是誰,都要成為那海面上的一堆泡沫。李璐忽為那個藍眼睛的外國人大感不值,又有多少人真正讀懂那個美人魚的故事?冰涼的液體默默地從胃裡一點點滲入血液,眼裡彷彿也有了些許醉意。李璐淡淡地笑,把酒從一個杯子裡倒向另個杯子,然後又再倒回來。酒真的是樣好東西。就算是再無聊,它也是心甘情願陪著你,沒有半句怨言。沒有誰來打擾或說是苦起一張臉。付了錢,便理所當然地要享受這些。可惜沒有很多錢。李璐忽然想起男友說過的誓言。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與君絕。她再也忍不住,撲哧下笑出聲。說真的,人的誓言就像是狗在放屁。若把一個屁小心地藏在懷裡,最後被臭暈的當然只是自己。這不能怪別人。
李璐問攤主買了包煙,拆開,點燃,深深吸了口,咳嗽起來。舌頭麻麻的,苦,也澀……但裡面應該藏有一些她現在還不曾明白的東西,否則為何這世上會有這麼多人喜歡抽菸?李璐屏住呼吸,煙從嘴裡鑽入,像蛇,青灰色的蛇,身軀仰起,滑入齒縫,在口腔裡吐出信子,順喉嚨滑下,滑入肺裡,轉個圈,接著從鼻子裡緩緩冒出來頭。抽菸原來一定也不難呀。幾個圓圈浮起,一個大一個小,一個套一個,向上浮,漂亮無比。李璐不無得意地笑,她想起寧願,他抽菸的樣子真的很帥。男人是用煙來裝點門面的。女人拿根菸,或許可以幹出更多的事。李璐的手下意識地把菸頭按下,畢剝一聲輕輕地響,不痛,一點也不疼,空氣中有股淡淡好聞的燒焦味,又好像八月桂花香,李璐抽動鼻子,仔細凝視手腕上這個黑色圓圓一粒鈕釦大小般的傷口,就像欣賞某件做工精緻的工藝品。一些裂開的表皮迅速後退,一些眼淚樣的東西從裡面慢慢泌出。人本身是否就是一粒眼淚?臉微燙,為這個荒唐的想法。
人到底是什麼?李璐慢慢地想。不管人是什麼,無疑,他是會變的,一眨眼,老母雞就成了鴨,一個個,都像是魔術師手底下的道具。是她變了還是男友變了?記得剛從學校畢業,彷彿是夜裡,月光一閃一閃,隨流雲飛翔。流雲攜月暗香疏,影清似水且歌舞,極遠極近,一陣陣渺茫的歌聲。歌聲裡的花朵鋪滿小小的房間,就像傳說中滿是香味的伊甸園落在人間,屋裡還有青翠的樹,金黃的蘋果、亮麗滑膩的絲綢緞子以及亞當夏娃。可惜不管亞當夏娃在屋裡做過什麼,房間裡的花一天天變少。李璐用盡各種法子,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