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珊娜閉上雙眼,腦海中浮現出一個麥克風。當她再次睜眼時,這個麥克風就出現在了控制板上,刻度盤和撥動開關的右邊。她把麥克風想象成了真利時的品牌標誌、一個閃電形狀的字母Z應該就刻在麥克風的基座上。可偏偏事與願違,實際出現的卻是北方中央電子公司。看來她的想象技巧出了點兒問題,她忍不住恐慌起來。
麥克風正後方的控制板上有一個半圓形的三色資訊讀出器,正下方印著蘇珊娜—米歐幾個字。讀出器裡一根指標正從綠色慢慢向黃色移動,而黃色部分後面就是紅色,上面用黑色只印著一個詞:危險。
蘇珊娜拿起麥克風,卻不知道如何使用。她再次閉上雙眼,開始想象先前看到的那個刻有清醒和睡眠標誌的撥動開關,只不過現在的開關安裝在麥克風一側。等她睜開眼時,開關赫然在目。她撳下開關。
“埃蒂,”她剛開口就覺得有些蠢,不過還是不顧一切地繼續說下去。“埃蒂,但願你能聽見,我很好,至少現在很好。我和米阿一起在紐約,今天是一九九九年六月一日。我會試著幫她生下孩子,因為沒有其他選擇了。我也想盡快擺脫它。埃蒂,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我……”說到這兒她已經熱淚盈眶。“我愛你,甜心。非常愛你。”
淚水頓著臉頰滑落下來。她剛抬手想揩去淚水,卻立刻打住。難道她沒有權利為自己的愛人灑一把熱淚嗎?就像所有其他女人一樣?
她停頓片刻,希望聽到對方的回答。而實際上她心裡明白,只要她願意,完全可以自己回答。不過她還是忍住衝動,現在這種情況下,想象埃蒂會對她說什麼根本於事無濟。
瞬間,她眼前出現了幻象。道根被籠罩在一種虛幻的光澤中,房屋圍牆後面竟然不再是外河東岸的荒涼廢墟,而變成了第二大道上的熙攘車流。
米阿睜開雙眼。疼痛過去——全虧了我,寶貝兒,這都全虧了我——她要準備上路了。
蘇珊娜回到原地。
4
一九九九年春日中的一天,紐約公園裡的長凳上坐著一個黑人婦女(不過她仍然根深蒂固地認為自己是個黑奴),腳邊放著幾隻旅行袋——又叫做包袱。其中一隻袋子上赫然印著中城保齡球館,一擊即中的字樣。在另一個世界的時候袋子還是粉紅色,燦若玫瑰。
米阿作勢起身,蘇珊娜迅速浮出,把她按了下去。
你幹嗎不讓我起來?米阿吃了一驚。
我說不清,一點兒頭緒都沒有。但是我想我們先得好好聊聊。要麼你先來,說說你現在想到哪裡去?
我得找臺電話。有人會打電話給我。
唔,電話,蘇珊娜回答。順便說一句,你身上還有血跡,甜心,瑪格麗特·艾森哈特的血。很快就會有人注意到的,到時候你打算怎麼辦?
米阿什麼也沒說,只是報以嘲諷的微笑。蘇珊娜的怒火騰地就被勾上來。區區五分鐘之前——也許十五分鐘,你瞧,開心的時候總是很難精確計算時間——這個把她劫為人質的惡婦還尖叫著向她求助。而現在她如願以償了,竟然用一個嘲諷的微笑來報答她的恩人。可最糟糕的是,這個賤人一點兒都沒錯:也許她真的就能在曼哈頓閒逛一整天,而不會有一個人走上前詢問她襯衫上沾的究竟是乾涸的血跡還是不小心潑上去的巧克力蛋奶。
好吧,她訕訕地說,就算沒人注意血跡,你又打算把你這些東西放在哪兒?話音剛落,蘇珊娜突然又想到一個早就該問的問題。
米阿,你是怎麼知道電話的?可不要告訴我你老家有那玩意兒。
沒有回答。米阿只是謹慎地沉默著。不過她的話終於把那可惡的微笑從那女人臉上抹去;她也就只能做到這些了。
你在這兒有朋友,對不對?至少你認為他們是朋友。你以為那些傢伙會幫你,揹著我和他們聯絡。
你到底打不打算幫我?又回到老問題了。她語氣憤怒,但是憤怒之下的是什麼?恐懼?也許這麼說有些重,至少暫時。不過肯定是有些擔憂的。離下次陣痛——我是說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蘇珊娜暗自計算,大概還有六到十個小時——肯定在六月二日凌晨到來之前——不過她並不打算告訴米阿。
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會太長。
那麼我們得趕緊上路,我得找個裝電話的地方,要隱蔽的。
蘇珊娜回憶起第一大道盡頭和四十六街的街口有一家旅館,不過還是緘口不言。她的視線重新鎖定在那隻由粉紅轉成大紅的布袋上,突然想通了一些事。雖然並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