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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致勃勃地登臨了大禹陵,也依著始皇帝巡狩格局,祭祀了禹帝,遙祭了舜帝,也遙望南海祈禱上天護佑南海秦軍。諸事皆同,李斯卻看得心頭滴血。這個二世胡亥處處都輕薄得像個聲色犬馬的貴胄公子,祭文念得陰陽怪氣突兀起伏,像極了趙高的宦官嗓音;上山只問奇花異草,祭祀只問犧牲薄厚,舉凡國政民生絕難進入問答應對。李斯亦步亦趨於後,只覺自己變成了一個貴胄公子的侍奉門客,心頭堵得慌。

好容易離開會稽山北上,李斯病了。

一路恍惚北進,胡亥始終沒來探視李斯。只有趙高來了兩次,說是奉皇帝之命撫慰丞相病體,也是寥寥數語便走了。李斯第一次深深體察到了暮年落寞境況,第一次體察到孤立無援的絕望心境,每每在帷幕之外的轔轔車聲中老淚縱橫不能自已……到了舊齊濱海,李斯眼見曾經與始皇帝並肩登臨的之罘島,心緒稍見好轉,終於被僕人扶著走出了高車。

抵達始皇帝曾經刻石宣政的碣石,二世胡亥忽然興致大發,也要在父皇刻石旁留一方刻石,也要李斯題寫,要原石工雕刻。趙高大是贊同,一口聲讚頌此乃皇帝新政盛舉,實在該當。一臉病容的李斯卻大覺膩煩,不知胡亥有何新政可以宣示,然若拒絕,也實在難以出口。思忖一番,李斯遂於當晚寫下了兩三行文字,次日清晨呈進了行營。胡亥看也沒看,便興沖沖道:“好好好!正午刻石大典,大字刻上去,我便站在父皇身旁了!”倒是趙高拿過來看了一番笑道:“丞相文辭簡約,也好!只是缺了些許字尾言語,可否補上?”李斯勉力笑道:“郎中令也是書家,不妨補上,也算合力了。”胡亥立即興沖沖點頭,趙高沒有推辭,就勢提筆,以李斯嬴德名義補上了兩行。李斯也是看也沒看,便點頭認可了。

於是,碣石的始皇帝刻石旁,立起了如此一方石刻:

皇帝曰:金石刻盡始皇帝所為也。今,襲號而金石刻辭不稱始皇帝,其於久遠也!如後世為之者,不稱成功盛德。丞相臣斯、御史大夫臣德昧死言:臣請具刻詔書刻石,因明白矣。臣昧死請。制曰可。

列位看官留意,李斯以胡亥口吻所擬的刻石文辭之意是:既往金石已經宣示盡了始皇帝大政,今我承襲了皇帝之位,又來刻石,其作為比始皇帝差得太遠了;如後世皇帝再來刻石,沒有大功大德便更稱不上了。後段綴語的意思是:臣李斯嬴德請刻詔書立石。皇帝不允;臣等明白了皇帝謙恭之心,再三固請,皇帝才答應了。前一半刻辭,說的全然事實,李斯之難堪憤懣已經明白無遺地顯現出來。字尾辭,則是趙高為二世胡亥遮羞而已。胡亥白痴久矣,自顧玩樂不及其餘,任你刻甚也不屑過問。趙高則很明白李斯的心思,且深感威脅,陷害李斯之心由是緊迫。

三月中,行營北上遼東,途經九原大軍駐地,胡亥君臣竟無一人提出進入九原犒賞激勵守邊三十萬大軍。令李斯不解的是,九原統兵大將王離也沒有派特使迎接,除了非召見不可的幾個糧秣輸送縣令,其餘各郡縣竟沒有任何動靜,既往爭相目睹皇帝出巡的盛況竟成了昨日夢境一般。胡亥趙高似乎不以為然,又似乎對九原大軍有著一種隱隱的畏懼。胡亥撲閃著眼白極多的一雙大眼,對李斯說的是:“趕赴遼東,是要巡視長城龍尾也!父皇巡視隴西,胡亥巡視遼東,頭尾相續,何其盛況壯舉哉!”竟隻字未提九原犒軍。

回程途中,李斯深感此事重大,鄭重提出進入九原犒軍。不料,胡亥吭哧半日還是不能決斷。最後,還是趙高居中主張:單獨召見王離,免去九原犒軍。胡亥立即來神,紅著臉一陣嚷嚷:“是也是也!朕日理萬機,還要儘速趕回咸陽處置政事,有事對王離下詔便是,鬧哄哄犒軍,拿甚犒來?”李斯隱忍良久,也只有點頭了。

年青的王離來了,沒有帶馬隊,也沒有帶軍吏,真正的單人獨馬來了。胡亥又驚又喜地小宴了王離,卻一句也沒問為何如此。旁邊的趙高也只閃爍著警覺的目光,也是一句話沒問。倒是李斯分外坦然,問了軍事,也問了民治,還特意叮囑了王離:潁川郡與陳郡的屯衛戍卒將於夏秋之交抵達漁陽,要王離留意部署。素來剛烈爽直的王離,除了諾諾連聲,一個字也沒有多說。

臨行之時,李斯將這位年青的重兵統帥親自送出了老遠。王離依舊是一句話沒說,直到李斯頗顯難堪地站住了腳步,王離也一拱手上馬去了。李斯第一次深切地感知了,趙高與胡亥所畏懼者,正是此等舉足輕重的大軍力量。李斯也第一次隱隱後悔了,也許,留下蒙恬大將軍的性命,自己的廟堂處境會遠遠好於目下之危局。甚或,自己若能早日聯結王離與九原將士,善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