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漸漸地清瘦了……憔悴了。這並不是她一向的樣子。她並不象那瘦小的沙丁,她是動人的蘇格蘭白鱸魚。”
“毫無斑點的自鱸魚,當然了!”,克利福說。
過後,他想把守活寡這樁事對康妮談談。但是他總不能開口。他和她同時是太親密而又不夠親密了,在精神上,他們是合一的;但在肉體上,他們是隔絕的;關於肉體事件的討論,兩人都要覺得難堪。他們是太親密了同時又太疏遠了。
然而康妮卻猜出了她的父親對無利福說過了什麼,而克利福緘默地把它守在心裡,她知道,她是否守活寡,或是與人私通,克利福是不關切的,只要他不確切地知道,和不必一定去知道。眼所不見,心所不知的事情,是不存在的。
康妮和克利福在勒格貝差不多兩年了,他們度著一種漠然地生活,全神貫注在克利福和他的著作上。他們對於這種工作的共同興趣不斷的濃厚。他們談論著,爭執著行文結構,彷彿在那空虛之中有什麼東西在發生,在真正發生似的。
他們已在共同工作著,這便是生活——一種空虛中的生活。
除此之外,其他一切都不存在了。勒格貝,僕人們…… 都是些鬼影。而不是現實。康妮也常到園和與園圃相連的林中去散步,欣賞著那裡的孤僻和神秘,腳踢著秋天和落葉,或採摘著春天的蓮馨花。這一切都是夢,真實的幻影。橡樹的葉子,在她看來,彷彿是鏡子裡搖動著的葉子,她自己是書本里的人物,採著蓮馨花,而這些花兒也不過是些影子,或是記憶,或是一些宇。她覺得什麼也沒有,沒有實質,沒有接觸,沒有聯絡!只有這與克利福的共同生活,只有這些無窮無盡的長談和心理分析,只有這些麥爾肯爵士所謂的底子裡一無所有而不能長久的小說。為什麼底子裡要有什麼東西?為什麼要傳之久遠?我們始且得過且過,直至不能再過之日。我們姑且得過且過,直至現在“出現”之日。
克利福的朋友——實際上只是些相識——很不少,他常把他們請到勒格貝來。他請的是各種各樣的人,批評家,著作家,一些頌讚他的作品的人們。這些人都覺得被請到勒格貝來是榮幸的,於是他們歌頌他。康妮心裡明白這一切,為什麼不呢?這是鏡中游影之一。她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好的地方。
她款待著這些客人——其中大部分是些男子。她也款待著克利福的不常來的貴族親戚們。因為她長得溫柔,臉色紅潤而帶村對的風態,有著那易生色斑的嫩自的面板,大大的藍眼睛,褐色捲髮,溫和的聲音和微嫌堅強的腰部。所以人家把她看成一個不太時髦,而太“婦人”的女子。她並不是男孩似的象一條“小沙丁魚”,她胸部扁平,臀部細小。她太女性了,所以不能十分時髦。
因此男子們,尤其是年紀不輕的男子們,都對她很獻殷勤。他是,她知道如果她對他們稍微表示一點輕桃,那便要使可憐的克利福深感痛苦,所以她從不讓這些男子們膽大起來。她守關那閒靜而淡漠的態度,她和他們毫無密交,而且毫無這個意思。因此克利福是覺得非常自得的。
克利福的親戚們,對她也很和藹。她知道這種和藹的原因,是因為她不使人懼怕。她也知道,如果你不使這些人有點怕你,他們是不會尊敬你的。但是她和他們也是毫無密交。她接受他們的和藹和輕蔑,她讓他們知道用不著劍撥弩張。她和他們是毫無真正的關係的。
時間便是這樣過著。無論有了什麼事。都象不是真正地‘ 有那麼回事,因為她和一切是太沒有接觸了。她和克利福在他們的理想裡,在他們的著作裡生活著。她款待著客人…… 家裡是常常有客的。時間象鍾一樣地進行著,七點半過了是八點,八點過了是幾點半。
第三章
然而,康妮感著一種日見增大的不安的感覺。因為她與一切隔絕,所以不安的感覺便瘋狂似地把她佔據。當她要寧靜時,這種不安便牽動著她的四肢;當她要舒適地休息時,這種不安便挺直著她的脊骨。它在她的身內,子宮裡,和什麼地方跳動著,直至她覺得非跳進水裡去游泳以擺脫它不可。這是一種瘋狂的不安。它使她的心毫無理由地狂跳起來。她漸漸地消瘦了。
這種不安,有時使她狂奔著穿過林園,丟開了克利福,在羊齒草叢中俯臥著。這樣她便可以擺脫她的家……她得擺脫她的家和一切的人。樹林象是她唯一的安身處,她的避難地。
但是樹林卻不是一個真正的安身避難的地方,因為她和樹林並沒有真正的接觸。這只是她可以擺脫其他一切的一個地方罷了。她從來沒有接觸樹林本身的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