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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我說有一叫馬寅初的人口學家,堅持冷水浴,活了一百多歲。缸子說,別看咱在這裡面行,一出去就沒骨氣了,冬天拿涼水洗臉都受不了,人他媽就是自己慣自己,其實潛力大著呢,只有享不了的福沒有受不了的罪。

作為領導階層,在個人衛生問題上,我們不僅嚴格要求自己,而且更嚴格地要求別人,尤其象老耙子和強姦那樣的臭腳大仙,更不能有絲毫放鬆。在缸子的強烈建議下,強姦和老耙子被要求每天必須洗腳,否則不讓睡覺!

趕上陰天,或者下雪的日子,安排一兩個衛生狀況差的洗洗冷水澡,也是經常的工作。陰天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

阿英說老耙子你身上又有味兒啦?

“都快長蛆了。”剃掉黃毛的畢彥象個小尼姑,跟屁蟲似的在後面起鬨。

“我明天洗,把肚臍眼兒都掏乾淨了還不行嗎?” 老耙子誠懇地要求,窗外的夜空里正飄飛著富有詩意的雪花。

缸子已經開過庭,估計近幾天就接判決了,更不肯放過老耙子了啦,當時就連唬再鬧地把老耙子推倒在鋪上,馬甲和強姦立刻跳過去,三下五除二,一通野蠻大剝削,老耙子很快就蝦米一樣赤裸了:“哎呦,哥幾個別鬧了,多冷呀!”

“操,誰跟你鬧呢,這是為你好,冷水浴長壽!”缸子招呼倆嘍羅一起動手,把吱哇亂叫的老耙子架進廁所,畢彥就是乖覺,早接了一盆冷水侯著,不管三七二十一,嘩地就衝下去,裡面擠做一團的三個傢伙一起叫起來。馬甲喊道:“操你屁眼兒的小黃毛,連我也澆啦!”

強姦先一步逃出來,已經成了落湯雞,一邊誇張地叫著,一邊陪著我們笑,因為他的倒黴,能讓我們高興起來,他自己也因此覺得快活吧。

畢彥和溼淋淋的馬甲還在奮不顧身地堵截老耙子,一次次把勇敢突圍的老耙子踹回去。阿英從鋪上跑過去,站在廁所口前上方,出其不意,把一捧雜質豆揚進去,立刻土氣飛揚,馬甲和畢彥急閃,呸呸地啐著,找毛巾擦臉去了。

阿英拍打著手說:“老耙子這回你還愛洗不洗了!”

老耙子一身一臉的髒,氣得罵阿英祖宗八輩不得好死,最後只好蹲下來接水,歡蹦亂跳地往身上撩,大家看皮影戲似的笑著。

好不容易做完了表面文章,老耙子嘴裡嘻溜著,縮著脖子剛往外一邁步,埋伏在門口已經憋了半天壞水的畢彥突然又一把雜質揚過去!老耙子叫一聲吞回去,衝外面氣急敗壞地喊:“有點過啦!”缸子我們哄地一笑。

“誰也別鬧啦——老耙子你快洗,出來穿衣服!”我制止道。我不想肆意折騰下去,一面是因為出了什麼事都要我兜,一面也是心裡不太過意,有些婦人之仁,我覺得做事要有分寸,找個樂子就得了,象老耙子說的,別太“過”了。

老耙子終於渾身冒煙兒,噴著哈氣出籠了,精神抖擻地打著冷戰,猴兒跳上鋪,先拉被子把自己裹了,哆嗦了好一陣才開始說整句話。

晚上老耙子開始發燒,彈棉花似的在被子底下亂抖。我起夜時見了,回來輾轉著睡不塌實,我懷疑我是不是變得冷血了,是不是成了一個自己曾經厭惡的人。

老耙子連歇了兩天,盧管從視窗給扔進一包藥片,算挽救他一條老命。那兩天的豆子我們義不容辭地幫他撿了,因為老耙子一個字也沒告我們的狀。

“多次犯兒了,我這點事再不懂就得了。”老耙子顯示自己道。

缸子說:“勞改隊裡呀,就是三分病七分裝,不信再給他衝個澡兒,馬上就沒病了,比好人還精神。”

我笑道:“缸子你也太沒人性了吧。”

第六節 助人為禍

幾天後,暖氣趕巧頂得很足,晚上號房裡竟覺得有些燥熱。我說老耙子你就是不頂事,看我洗個超級冷水浴給你看。

缸子說麥麥你最好快點,這兩天估計我該接判了,你提前給我寫出一封信來,纏綿點,深刻點,回頭我接判以後給我老婆發去。

我說還寫什麼勁,你要判無期,你老婆板兒跟你離。

缸子說能糊弄一天是一天吧,我還是挺稀罕我那老婆的。

我說那好吧。

那天洗得痛快,一直到身子發熱才戀戀不捨地從廁所裡出來,穿了件單甲克趴在暖氣片上給缸子老婆寫情書。

暖氣的熱流持續往上吹著,我的臉熱乎乎的,很舒服,時間久了,眼皮就很倦怠,最後草草收尾,鑽被窩裡去了。探視口有一陣陣的小涼風吹進來,不冷,微爽,漸漸入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