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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部分

江上的船兒聽到呼聲趕來,七手八腳把漁人救起。悠著漁繩,又撈出了那具嚇人的死屍,放到河岸上。大家七嘴八舌,厲聲責罵;揚起拳頭,準備痛打:

一把年紀了,還幹這般傷天害理的事!害死了人,還要拋屍江中,真是禽獸不如的老畜牲!

抓住他,打死他!別讓他跑掉了。

寒冷與恐懼交替襲擊著可憐的老漁人,他抱頭彎腰縮成球狀,渾身如篩糠一般哆嗦,半天說不出話。幸虧早有人飛報了派出所,警察已經趕到了,對死屍作出了權威的鑑定:死屍在江中至少已浸泡了五天,他頸上繫著個網兜,兜裡放著換洗衣服,還裝著石頭。這顯然是她離家出走不成,投水自殺。此事與老漁人無關。這樣,老漁人才得幸免於咒罵毒打。

公安部門拉網式地查遍了全城的大街小巷,沒有撈到半點線索。幸好過虎崗學區報告他們學校有一名右派分子失蹤了,才使公安人員免去了許多奔波的勞苦。賴昌校長把死屍認領回去之後,雷急火急,漏夜開了個批判會,大家的發言都慷慨激昂,人人都咒罵她死有餘辜。會後有一件事可不好處置,那就是這屍首該丟到哪裡?學校內是聖潔的文化科學殿堂,當然不能讓右派分子的腐臭的屍體玷汙。想將她埋在鎮轄的河堤旁,一些最革命的市民又群起反對。說什麼埋豬埋狗都可以,就是不能讓右派分子的腐爛發臭屍體,毒化他們的土地!

自古以來,最惡毒的咒語,莫過於'死無葬身之地'。不過,咒歸咒,罵歸罵,不管對什麼樣的惡人,人們即使要食肉寢皮,骨頭總還得有三尺棄置之地。可是,如今這咒語竟成了千真萬確的事實!她原來在洪家院完小教書,過虎崗學區領導無奈,只好把死屍運到這裡,在豬場後的垃圾堆旁,用曬簟搭了窩棚,暫時擱置下來。賴昌覺得將他淺埋在五柳林裡,她無親人,春夏水漲,屍骨就會隨水飄散,餘毒定然徹底肅清。可勞昆暗中得到姚令聞的指示,說柳沛雲人緣好,說不定有那麼幾個不怕開除的在泥裡滾的農民同情她,將她的墳壘起來,日後留下他們的罪證,不如干脆丟到河裡餵魚,既能顯出革命氣概,又能永除禍根。但賴昌又怕惹起民眾的怨憤,因此他們研究來研究去,還是舉棋不定,柳沛雲一時也不能入土得安,只能與垃圾一同散發惡臭。

林鎮南老師自從他心愛的寄子、乾兒子兼同事的尚文、尹遠、黎疾,遭人暗算,紛紛都被逼入絕境之後,他看破了紅塵,心如死灰。在他眼裡,什麼革命的前途,人類的理想,都成了過眼煙雲。既然整個寰宇都被拔樹撼山的風暴統治著,他,一隻的孤立無援的籬間小雀,拼死奮飛,也不可能飛越一般的藩籬,根本不能改變風暴強度之一絲一毫。他不如躲進小樓,不問世事,了此殘生。於是,他便請長假臥病在家。可有著革命狂熱的闖將,仍對他虎視眈眈。他們用種種冷言惡語詛咒他,什麼'漏劃右派'、'老狐狸'、'過虎崗右派的總後臺',還是頻頻塞入他的耳鼓。幸好他還有烈士家屬這張虎皮包裹,兼之他在政界的門生眾多,他雖已是棵風雨飄搖的枯樹,但盤根錯節,目前一時無法將他扳倒,因此左派們也只好暫時放他一馬。

林鎮南知道尚文與柳沛雲的關係勝過親兄妹,聞聽此事,心中無比憤怒。柳沛雲溫順善良,怎麼會蓄意反黨?她無比堅強,對學生都充滿母愛,又怎麼會投水自殺,毀掉自己的兒子?這一切都應該是姚令聞設下的陷阱。姚令聞連孤苦伶仃、懷有自己骨肉的妻子都不放過,真禽獸不如。他與尚文媽結婚後,尚文家就遷居過虎崗鎮,將閒置的尚家的房子,送給了當地的農業合作社,換得了尚家玉環般水塘中的那塊菜地,以備老夫妻終老時,做墳地用。可是,風暴仍舊繼續猛刮,如今青梅早落,生機旺盛的柳沛雲已毀了,他這枯木朽株,又能經幾番風雨?也許日後自己的遭遇同她一樣,合作社不讓他們安葬到那裡,同樣是死無葬身之地,那麼這塊墓地豈不白白糟蹋了?因此目前不如把自己的墓地讓給她,也算順從了兒子的一樁未遂的心願。於是,他氣憤地向學校提出,目前他還不會死,他在農村有一塊墓地,至今仍然閒著。柳沛雲即使是惡魔,也得讓她入土。如果無地可葬,就讓她葬在那裡,免使她腹中的未出生的無辜的孩子,也遭受這死無葬身之地的無可名狀的恐怖。為處理柳沛雲的葬事,賴昌們已黔驢技窮,焦頭爛額。聽林老這麼一說,正中下懷。他對林老雖心存怨怒,但對此事卻欣然同意。學校用幾塊樓板,草草釘就了一個木匣,黃昏後著人將死屍塞進木匣。趁著夜色,冷火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