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輕輕地握住他冰涼的手,沒有得到他的任何回應。
“小不忍則亂大謀。殿下,昭佩會助你一臂之力。”
“你說什麼?”聰明的他本能地聽出我話裡的深意。
“傷哉龍受困,不能躍深淵。上不飛天漢,下不見於田。蟠居於井底,鰍蟮舞其前,藏牙扶爪甲,嗟我亦如然。”我吟頌的這首詩,是三國時高貴鄉公曹髦由於不願意受司馬昭的脅迫,不甘心做傀儡皇帝而寫就的,詩名《潛龍》。
那份鬱悶和壓抑恐怕就是這種蕭繹這種欲飛無力,欲受不甘的痛苦。
“你——”他忽然看著我,從視窗透進的燈光飄忽在他的臉上,依稀能感覺出他的肩膀抖動了一下。
我握緊了他,繼續說道:“就算你想上天入地,昭佩也會和你同行。”
黑暗中,藉著那微弱的光亮,我深情地凝視著他,希望能夠走進他的心裡,和他真正的合二為一。
“哎呀,本王的眼睛……”幽光熒熒,靜夜謐謐,車輪伴隨著蕭繹的驚呼忽然發出了一陣刺耳的聲音。我驚呆了。
感覺到蕭繹身體綣了下去,手掙脫了我,捂住了那隻殘目。
“發生了什麼事?”在這風寒露重的秋夜,我居然冒出了汗。
黑暗中,驚覺他的全身都在劇烈地顫抖,雖然他拼命抑制,卻仍然感覺出那無法忍受的痛徹已經如山洪雪崩,排山倒海而來。
我急忙用手去摸他的頭,居然潮溼了一片。我的手隨著他的肩膀劇烈地抖動著,他越是不出聲,我越是感到恐懼,心也隨之顫抖了起來。
天,一定是眼疾發作了。
我終於用盡全身的力氣,聲嘶力竭地喊道:“停車……來人……”
外邊的侍從侍女一片慌亂,立即有人上前:“請王妃吩咐。”
“快,掉轉車頭,回宮。先派人前去傳御醫,說殿下眼疾發作了,快……”最後一個字說完,覺得自己也彷彿虛脫了……
車輪再一次”吱呀吱呀”地轉動了起來,飛一般地駛向剛剛離去的皇宮。
就在我的婆母阮修容的寢宮裡,御醫們、宮女們已經亂成了一片。這一切,發生的這麼忽然,連蕭繹的生身母親都沒有預料到太平年間,會有如此的驚變。可想而知,她已經哭得肝腸寸斷、泣不成聲。
父皇也問訊趕來,看到蕭繹在塌上疼得通體是汗,平日裡高大的身軀如今蜷縮到了一起,不停地扭來扭去,於是也心急如焚、憂心忡忡了,平素不起波讕的龍顏居然也有些扭曲。
“老七這是怎麼了?這麼多年沒發生過這種事了?為什麼?”父皇的聲音聽著不甚嚴厲,卻在糟雜的聲音裡顯得非常清晰。
“陛下,這可讓臣妾怎麼活呀?您快救救七符吧……”婆母已經全然不顧形象,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這……可如何是好?”御醫們已經開了方子,讓蕭繹喝了下去,卻一時不見有所緩和。
父皇嘆著氣,不停地走來走去。
“陛下……”婆母的哭泣聲在殿裡迴盪,到處是一片悽楚的迴音。
“好了,不要哭了。唉,當初你生老七的時候,朕就夢見一位眇目僧人手持香爐對朕說,他要託生於皇宮,結果你就生下了他。朕相信他是佛祖賜給朕的,因為一直較為鍾愛,並沒有因他目殘而棄他呀。你看,你這一哭,到真叫朕不知如何是好?”父皇好言相勸。
“剛才酒宴還好好的,怎麼忽然……”阮修容話音一頓,一道凌厲的目光向我射來。
“昭佩,發生了什麼事?你一直在七符身邊,你想必最清楚……”
“不……”我下意識地抹了抹紅腫的眼睛,搖了搖頭。
“你不清楚誰清楚?一定是你又使小性子了!七符最受不了你們女人的眼淚了……一定是鬱悶成疾,心火上升,才有此劫!”阮修容的話,象出著太陽下的雨,雖有些怪誕,卻有幾許真實。
鬱悶成疾,心火上升?有些道理。但恐怕為了女人不足以有如此大的反應吧?你們太不瞭解自己的兒子了,是他那顆想出人頭地的心害了他。我腦海中殘存的一絲理智告訴我,他是為了那顆雄鷹的心,卻長了雙家雞的翅膀而苦悶,而我窺破了他內心的秘密,讓他無處躲藏。
他在矛盾的旋渦裡苦苦掙扎,終於不堪重負。
對我來說,如果有人想射箭找不到箭靶,那我一定就是他們眼中的紅心。
第二十五章 照影自驚還自惜(一)
我心裡暗自冷笑,一絲一毫都不想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