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什麼名字?”夏明朗幫他把火點上。
“許然。”許然深深地吸了一口,煙霧吐出來,讓面目變得更加模糊。
“到底怎麼回事?”夏明朗問道。
許然轉頭看著夏明朗笑,幾乎有點陰冷的神經質似的笑容:“你這人真有意思。”
“覺得我有意思就說說唄。”夏明朗陪著他一起坐在跑道邊。
“說就說了,其實也沒什麼,反正早晚得脫了這層皮,我也就沒什麼好怕的了。”許然咬著菸頭:“我是被我老子塞進來的你知道吧,他人老糊塗了,還以為我這人有毛病,他想把我送到部隊裡來上上規矩你知道吧,真是拎不清,把我往男人堆裡送。”
“喜歡他?那個叫何鵬的?”
“啊!”許然笑得像哭一樣,眼中沒有一點神彩,看著夜空無際,愣了半晌,他忽然說道:“其實我跟他關係特好,你相信不?那小子有點二,搞得我一直以為他對我有意思,你知道吧……我他媽要知道他會這樣,殺了我,我也不敢告訴他啊……我……”
夏明朗嘆氣:“你還是莽撞了一點。”
“不莽撞又怎麼樣?他還能愛上我?”許然笑得白牙森森:“得了,你少安慰我,說實話,大哥,你不容易,這麼大個官三更半夜的聽我在這兒掰扯我這點破爛事兒,你放心,我明天我就打報告去,這兵我不當了,這地兒我也沒法呆了,該幹嘛幹嘛去,老子早就應該有這覺悟,對吧,他媽的死同性戀還想找感情,我真他媽有病。”
“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啊?”夏明朗一巴掌拍在他後腦上,許然受痛,一下子跳起來,詫異地盯著夏明朗。
“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你還指望誰能瞧得起你?”夏明朗不屑地挑眉。
“別逗了,大哥,本來就沒人瞧得起我,你沒看那小子那臉,跟看鬼似的……”許然一邊笑一邊嚷,眼睛裡全是淚。
“那是他不懂珍惜,或者,是你不夠好,這跟同性戀有什麼關係?”夏明朗靜靜地看著他:“想聽個故事嗎?我一個朋友,你的同類,聽聽他怎麼去找到的他的感情。”
“你的朋友?是個哦……”
“Gay!……怎麼了?很奇怪嗎?改革開放都三十年了,我的朋友裡有個GAY很奇怪嗎?”夏明朗笑容溫和。
許然哦了一聲,神色漸漸平靜下來。
夏明朗說陸臻的故事,改了身份換了名字,搖身一變成了中科院生物研究所的學生,只是一樣的品學兼優,一樣的才貌雙全,一樣的平和而寬容,一樣的淡定沉著。暗戀某個師兄,安靜地守望,最終如願以償開花結果。
許然聽完了很久都沒出聲,再開口的時候卻不笑了,神色哀傷地說道:“是真事兒嗎?”
“名字是假的,但故事是真的。”夏明朗並不避諱。
“他們兩個,還好著吧!會一直好下去嗎?”
“我相信,一定會的。”夏明朗說得很鄭重。
“幫我帶聲好給你那個朋友,說我羨慕他,一定得好下去。”許然胡亂抹著淚。
“幹嗎要羨慕別人的人生,他可以做到的,你就不能嗎?”
“太難了,你知道吧……”許然苦笑:“你那朋友,90分的完人,我不行,我差太遠了。”
“那就做到90分。”夏明朗盯牢他,並不放過。
“為什麼?憑什麼?憑什麼別人做60就及格,我他媽就一定得活到90分?這個世界不公平。”許然躲不開夏明朗的逼視,忽然卻怒了。
“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公平過!你活著就得承受。拿出行動來,把自己活得像個人樣,活得比別人都好,那才叫本事,別蹲在那兒哭天抹淚嘰嘰歪歪的,你像什麼男人?你少給同性戀丟人了!”夏明朗的眼中有火光一閃而過,亮得不可思議。
許然眼巴巴地看著他,被堵得一字不能發,梗了半天,剛剛乍出來的那點鋒芒全散了,帶著些許哭腔地問道:“大哥,你說為什麼我這種人就這麼苦呢?”
“做人,別老是想著問為什麼,得先想想自己有什麼,問那麼多為什麼,也改變不了現實。”夏明朗按住他的肩:“活著,就得好好活,活出個人樣兒來,別動不動就瞧不起自己,也別讓任何人瞧不起你。做事情小心點,別給人留把柄,你覺得這日子苦,藏著掖著是不好受,可那不是沒辦法嘛?你還不如這麼想,要革命要爭取權利,哪有不流血犧牲付出點代價的?你這一輩算是不錯的了,早個十幾年,這事兒抓到了還得坐牢呢,是啊,大環境還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