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中國社會一樣,美國社會歷來對借錢投資、借錢經商,都能接受,因為這些投資是賺錢,是用錢賺錢,所以,付利息投資、借錢投資不是貪圖享受,而是進取向上。可是,如果是借錢消費,那不能接受,因為那是在把錢花在吃喝、花在享受上,而吃喝和享受又不能創造價值,是純粹的付出。
隨著借貸消費越來越流行,19世紀末就有許多美國人呼籲抑制消費慾望,警告人們不要被貪婪所淹沒,被債務拖得不可自拔。“借貸消費是惡魔”!美國當時的主流文化對借債消費看得那麼負面,以至於即使自己借錢消費,也害怕別人知道,怕別人小看自己。在1926年,一項民意測驗發現,儘管有近一半人認為分期付款消費“蠻好”,但被抽樣的人當中,每四人中有三人說“我的鄰居借貸消費得太過份了”!也就是說,他們普遍認為自己分期付款消費不是壞事,但是對別人借錢花費的態度還是很負面的。而另一項民意測驗中,只有四分之一的人贊同分期付款消費,剩下的都持否定態度。
儘管借貸消費到1926年時在美國已經很普遍,但社會輿論對這種做法繼續很負面。因此,在倫理上,借貸消費面對一場社會文化挑戰,就好像今天中國年輕人借錢消費,也被社會普遍責備一樣。
1927年,美國社會對負債消費的態度發生根本性轉變,變得普遍認可。主要原因是,這年,哥倫比亞大學經濟系主任出版了兩卷研究著作,《分期付款銷售的經濟學》(The Economics of Installment Selling)。他的第一個論點是,不存在什麼“生產性信貸”和“消費性借貸”的本質差別,因為“消費也是生產”,沒有什麼只進不出的消費。他說,表面看,好像個人消費是把錢享受掉了,好像沒有產出什麼東西,但實際上,人的消費開支也是一種生產性投資,是對人力資本的投資,因為如果個人住房舒適、開的車好、穿的正裝瀟灑,那麼他工作得會更賣力、更勤奮,能做成的生意、能創造的價值也會多。亦即,個人消費是對人力資本的投資。
他的第二論點是,根據對大量個人借貸消費資料的研究分析,他並沒有發現借貸消費使人墮落的證據。恰恰相反,正因為分期付款消費後,大衛每個月有月供,表面看這給他壓力、使他日子難過,讓他成了“房奴”、“車奴”,但實際上,那些分期付款消費的人反而因為定期要交的月供,使自己變得更有財務紀律,自律能力強。
Seligman教授的研究著作為借貸消費正名。1927年後,分期付款消費不再是一件見不得人的事了,而是被社會廣泛接受。到今天,大衛也好,其他人也好,不透過按揭貸款買房、買車、買家用大件,那反倒是讓人覺得不正常了。
從學理上講,你今天買下房子、汽車,不只是今天、今年從中得到好處,而且只要你還住在其中、在開著車,今後每年都從中得到好處,那麼,今後當然應該每年為其付費。這種分期付款的安排對於理順個人收入流程跟消費流程的關係,不愧為精妙之作。
借貸消費模式還會繼續
過去幾年,住房按揭貸款市場走過頭了,出現太多不負責任的放貸行為,結果造成今天的金融危機。這次危機還在蔓延,對美國和世界的負面衝擊還需要一段時期才能消化。儘管這次危機是大蕭條以來最嚴重的,但是,美國自19世紀末演變而來的、靠借貸消費帶動的增長模式不會改變,其金融資本主義模式也不會終結,在質上不會變,只是在度上會有收縮。
道理在於上面講到的,工業技術、農業技術已足夠完善,人類的物質生產能力已大大提高,不怎麼費力即能滿足物質消費需求。最終制約人類經濟增長的不是生產能力不足,也不是投資不足,而是消費需求跟不上。除非從今以後每個人每天的食物需要、生存需要出現根本性的增加,一天不是隻吃三頓飯而是十頓飯,一人不是隻穿保溫所需要的衣服而是天天穿100層衣服,否則,這些歷史程序是不可逆轉的,消費繼續是經濟增長的瓶頸。
金融市場發展的目的之一是透過住房抵押貸款、汽車貸款、教育貸款等,來緩解人們因為在不同年齡時收入不均勻而導致的消費力不平衡問題。醫療保險、養老保險、各類基金等金融品種,其目的也在於安排好未來各種可能的需求,以減輕青年、壯年時期的存錢壓力,從而促進消費。總之,住房抵押貸款證券化以及其它相關的金融發展,都是圍繞著把人們從存錢壓力中解放出來,進而釋放消費動力。
這種借貸促進消費的發展模式不是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