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受傷的臂細細察看,關心之意盡數流露。
晏九環低頭見他,這個兒子,他最看重的兒子,卻也份外頭疼,聰明有餘,野心不足,且性格桀驁,不願受約束。
他一生好強,凡事必爭上游,可他的愛子,心智天賦勝他許多,卻偏生如同野鶴閒雲,這環月山莊的一份基業畢竟還是要交給他的。
感受到晏九環的目光,帶著探尋、欣賞更有幾分歡喜,心中一窒,他不是紫瀾,可以毫無顧忌的在父親面前撒嬌邀寵。
可他也一直以自己的方式討他歡喜,只是那瘋漢的話,尚在耳邊。
他也知這個瘋漢並不是沒有破綻,商陽本就是晏家勢力管轄之內,青天白日竟有人當眾說起往事,自然別有用心。
只是那段往事偏偏觸動了他,奶孃的話、父親對他的態度,讓他不得不懷疑母親死得蹊蹺,只是這一層窗戶紙,到底該如何捅破?
“此人用的是箭”心中掛念著舊事,嘴上卻不能堂皇的說出來,見那箭傷深至骨節,射箭之人天生神力,可憑晏九環的武功修為,少有人及,怎麼會躲避不及?
“燕子谷地勢複雜,那人外力剛猛,不似我楚國人氏,能從我眼皮子底下逃走,算他有幾分能耐。”
“是……”猛然想起一事,這手法臂力,他也曾吃過大虧,若不是恩公救他,他必不可活在這裡世上,玄天宗,逍遙子,那個戴面具的男子?
“你想到什麼?”晏九環見他沉思不語,不禁問道。
“只是在想江湖上有哪些人使得一把沉弓,且有這般臂力罷了,倒也沒有頭緒。”
“敢伏擊我晏門,那弓自然不是平日使得,哪裡有那麼蠢的人。”
凡事未得到印證,他自然不敢妄言,況且楚軍欲攻打回祁,在這緊要關頭,若環月山莊與玄天宗風波再起,只怕對國,對戰事都無半點好處。
晏九環轉身過去,背脊如嶽,持重淵亭,氣勢自然而成。
冷臨風知他心中必然有事,倒也不語,順著看去,只見一把琴放在案上,平日裡倒也未曾見過。
“這琴?”
“哦,是你嫡母之物,放得久了,昨日才從庫中拿出來,你看,都舊了。”眼見晏九環輕輕的撫著那琴,眸中閃過一絲溫柔之色,像是撫摸絕世的珍寶,十二分的小心珍重。
“兒子有句不該問的”嫡母這個字眼深深的刺痛了他,晏九環這份態度足以說明一切,戚桑,夏夫人,這個女人……
“既然是不該問的,不問也罷,好了……我乏了,你也下去吧。”
“爹一生妻妾眾多,她可是心中最重的那個?那我母親呢?是不是也是為了她而死的?”
“放肆……滾出去。”
“夏家的那把火,為什麼救她,不救我娘?難道在爹的心中,我娘是這般無關緊要,為什麼?”口無遮攔,再也不忍,將暗壓在心中的疑問一股腦兒的說出來。
“是誰告訴你的?是誰?”晏九環肅面含霜,重拳一擊,落在案上,琴絃“噝噝”的顫動。
“如此說來是真的?竟是真的?”冷臨風步步退後,雙拳緊握,容色蒼白,身軀微微顫動。
一室沉寂,不知過了多久,傳來晏九環悵然的聲音。
“不是不救,我一人之力,我……我救不了她……”重怒之後,身子一僵。
陳年往事何嘗不是他心上的一個夢魘,這個夢魘時時壓在心頭,揮之不去。
那一雙凌波目,見他抱起床上的那個女子,終不信,大聲喊道“夫君救我……環哥救我……
火勢兇猛,橫樑眼看就要折斷,他也想救她,只是他救了她,就救不了懷中的這個,狠下了心腸,再不遲疑的奔了出去。
一回頭便見廂房坍塌,被火勢吞卷,那聲音像是不絕。
夫君救我……環哥……
少年夫妻,自然也有情份,他不是不哀,懷中的那個女子緊閉雙目,哪裡知道這份兇險,白瓷一般的面龐,黑髮飄蕩在風中,神色安詳。
他懷抱更緊,只要她能夠平安無事,便是犧牲了天下所有人,又如何?
他一身焦黑,滿目狼狽,待走出尚未燒燬的門庭,便看見他幼子純真的目光,口中輕輕的叫喚“孃親……孃親……”
奶孃奔上來,仔細一看,驚叫道“是夏夫人……不是夫人,夫人呢,夫人怕夏夫人有事,也進去了……夫人呢?”
他悔嗎?不,便是再來一次,他也不後悔,不後悔。
“你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