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舊事難忘。
一個人背信棄義,另擇高枝,卻也埋下了禍害,人心古怪,一邊能夠坦然受之,一邊卻防備猜疑。
他伺君已久,知道皇帝越是漫不經心,越是慎重明晰,選回楚大戰之時,首先發難,外人看著不智,可其中必有謀算。
如此想來,晏九環的反是毒瘤,卻也對朝局全身,無致命的禍害,又或許利處大於弊端。
他放下心來,方覺起的甚早,不免睏倦,皇帝卻興致勃勃的邀他去御苑秋露林騎射。
辰時剛過,皇帝用了早膳,便換了身袖箭錦衣,玄中帶赤,君臣上馬,飛奔而去,秋露林剛降過一場白雪,冬清氣爽,皚皚之上馬蹄漸深。
皇帝頗有興致,下馬賞景,與武侍們較量切磋,開弓利落,馬步扎的極穩。房子潤認得那射箭的師傅,乃是回祁第一神箭手,是回祁王往年歲貢時,與雜耍班子、鎮國奇珍,黃金白銀一併送來的。
此人雖沉默寡言,卻引教有功,至少皇帝昔日開弓十發七中,如今例不虛發,箭箭得靶,便知其能。
皇帝客氣的喚他一聲魯安達,房子潤知他單名一個秋字,朝中重臣看著聖上臉面行事,皆客氣有餘。
魯秋開弓如滿月,指尖用得半成力,箭花施施然如月光流瀉,眨眼間已穩穩紮入那高聳參天的桐樹中,真真是“百步穿楊”。
皇帝喊了聲“好”跟著連矢兩箭,姿態如雄鷹虯龍,林間的野鹿躲閃不及,腹部腿部皆中,堪堪欲倒之時,皇帝身後已散出一片叫好聲。
房子潤雖是文臣,也識得這回祁人的絕藝,只覺得皇帝習來,勇健之餘更兼有王者之氣,他不善阿諛,只在心頭喊了聲好。
武侍們扛鹿而歸,眾人面上皆喜,皇帝喊了聲賞,同來的注筆官一一記下,侍衛們三呼萬歲,頓時豪情陡增。
二個時辰下來,皇帝射鹿、獐數頭,武侍們唯恐沒有機會施展絕藝,紛紛卯足了氣力,卻也顧及著獵物的多寡,不敢越過皇帝頭去。
這一來,秋露林難得熱鬧,直到皇帝喊歇,才平靜下來。
皇帝倚樹而立,一邊用汗巾拭手,一邊似自語也似疑問“邱南山下的獵戶,靠打獵、養牛羊過活,若是家裡頭套了頭狼,打外頭又來了只虎,這般兇險,是該先滅狼,還是先殺虎?”
房子潤知事多年,當然知道君問無好言,尤其是這些沒頭沒腦的問話,看似不經心,其實大有學問,便忐忑不予作答。
可魯秋是個武夫,倒也不顧及那麼許多,只沉聲回了句“攘外必先安內。”
皇帝笑了笑接著又問“這獵戶也傻,早殺了狼便可了事,何必等著虎也來犯,兩害齊來,這不是自己給自己添些兇險?”
“臣看,獵戶不傻,狼之兇險,惟有虎至才可平,兩害相爭,獵戶取其利,不但不傻,還聰明的緊。”魯秋金石之音,慢慢響起,猶如祭祀大禮的奏樂禮器,沉沉的擊在房子潤心頭。
皇帝得興,笑的淡蘊如風,騎射一畢,立刻佈下三道諭旨,明發各郡縣督撫。
“督軍聶無雙升三品銜,為楚軍副使,次成王下,伐明大將軍,節制三郡十一縣兵權,賜御劍青龍。”
“朝審晏氏餘孽,著司刑御、理政院、三閣學士同審武林盟主夏止儒舊案,親擬檄文,誅晏氏逆臣賊子。”
“聶無雙,取捨從公,文姿武略,放適自遂,誠忠家國,應予厚賜,思敏公主,孝惠端敏秀淑懿德敬皇后季女,天子御妹,壁人如雙,實為良配,擇時成婚,同楚隆國之喜。”
皇命在上,眾人看得清楚,賞賜拉攏,排斥異己,晏氏多年經營,所得的榮褒信任,一筆勾銷,煙消雲散。
聖諭輾轉到了王帳,已是五日之後,王帳下眾人,齊齊來賀,一撥未走,一撥又至,說的都是漂亮的場面話。什麼佳偶天得,絕世良配,只聽得聶無雙面色蒼白,偏偏無春風得意之喜,應對勉強。
好不容易用了晚膳,來人走盡,才睏倦的倚在榻桌前,卻聽門簾掀起,心頭一苦,正想打發來人,卻見青成似笑非笑,拱手道“駙馬爺大喜了。”
“你也來”聶無雙連連苦笑,卻也只能無奈的長嘆,眉頭一抬示意他坐下相商。
“皇上好深的謀算,看來這四海昇平之像倒也不是平白得來的。”青成調侃過後,恢復神色,與聶無雙對榻而坐。
“還是太子的時候,便有君儀,當然不簡單。”聶無雙雖不在朝局,卻時刻留意朝局之事,他自然知道皇帝要除晏氏一族,自然不能倚靠冷臨風、成王等人,他身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