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你想做什麼,你這個瘋子,瘋子……”
孫仲人目光越柔,也不開口相駁,慢慢的靠近,將她摟在懷中,緊緊的,竟不放手“天下將亂……對不起,這一生我最負是你。”他的手撫過她的秀髮,還如往常一樣,晏紫瀾心似熔爐,欲奔湧而出,萬千的疑慮和痛苦只換得身軀微微的顫抖。
“你要做什麼,不可傷害我的家人,不可……”晏紫瀾急急的搖頭,髮髻散亂“綦哥哥呢?我爹呢?你做了什麼,你到底做了什麼,我恨你……我恨你。”她死死的盯著他,恐懼的念頭漫然升起,她最懂他,她也最不懂他,但是她知道他什麼都做的出來。
“往南走幾步,穿過梅林,便到了楚軍王帳不遠的雅舍,有人等著你,還是那句話——好好活著。”他吐字清晰,說的利落分明,先前的情緒掩飾的極好,他還是他,端正清明。
“你放了我,二哥知道,豈能容你,他難道還會信你?”晏家兒女無一傻子,有些事情縱然不說,也不等於她看不明白。
“事到如今,他除了信我,沒有別的路可走,當日他忌憚你父,如今還有什麼好忌憚的……天下諸事,即將分明。”孫仲人說的矜持,卻自有風骨,晏紫瀾昔日愛他神采,不似池中之物,如今細看,他更如雪中寒梅,正氣尤在。
孫仲人見她低頭,如此潦倒,不似往日嬌俏秀美,辨不清心中情緒,輕手輕腳的替她解了繩索,動作緩的似過了千年。
“放過他們,留下性命,身外之外你儘可以帶走?”她低低的求懇,言語壓抑在喉中。
孫仲人猛然抬頭,眼中的恨意如此深遠,卻始終不發一言。
“我求你,以命換命,他們活著,我去死。”她自小殘疾,雖錦衣玉食,卻如籠中珍雀,始終飛不出環月山莊的那片天地,終於,有人願意帶著她展翅高飛,她卻折了翅膀,摔的粉身碎骨。
孫仲人聽得那壓抑著的無窮悲哀,手依然不停,頓時,晏紫瀾手中繩索立解,手腕處紅印深重。
她解脫了,他放下了她,救了她,可她卻頓時失去了方向,記憶中有他的歡笑和沉著,淡淡的如影隨形,始終揮之不去,她似迷了路的孩子,天地之大,不知所措。
原來內心深處將她鎖著關著,她還有念想,如今卻是空虛,無望的空虛。
“爹爹不是個好人,我知道,綦哥哥知道,二哥也知道,可他卻是個好父親,三歲時我傷寒症發,他不眠不休,緊緊抱著我,哄著我……五歲時我隨他去南方探親,騎馬過山溪林,有惡虎攔路,我在馬鞍上嚇的發抖,尿溼了花褲子,以為再也回不來環月見哥哥,是他摟著我,與虎相抗,我毫髮未傷,他卻傷及皮肉……十歲時有人嗤笑我跛腳殘疾,是他抱起我來,在我耳邊說,我家瀾兒是最美麗的姑娘,我爹有情,誰說他沒有情,他對嫡母桑娘,朝夕眷顧,連話都不曾說重一句,他有情有義,他是個好爹爹,是個好夫君,你不可傷他……還有綦哥哥,不可傷他……”
她面目無光,半天才開口,斷斷續續的說,無比卑微,淚如雨下,微側著頭,露出皎潔的下巴,柔而秀美,孫仲人微怔,就這樣斷斷續續的聽,手足僵硬。
“仲人,你可記得初見之時,你說過什麼?”她的聲音漸輕,回過頭來,痴痴的望著他,目光中盈滿了滿傾湖光。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他淡淡的看著她,慎重的念出口來,字句斟酌,抑揚頓挫,唯恐疏漏了一處,當初別有用心,只不過隨意的一說,她便記了那麼久。
“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她接著往下,聲音低而淡蘊,如琴瑟合鳴,絲絲入扣。
“不”孫仲人出手如電,卻依然擋不住晏紫瀾必死的決心,他腰際的匕首,轉眼之間已埋入她的心胸處。
“我早就不想活了……放過他們……”她的臉面頓時失了顏色,慘白慘白的,勝過滿天霜雪,雙眸如水,依然緊緊的看著他。
“我……為什麼那麼傻……為什麼?”他低下頭,用自己臉面貼著她的面,淚水糾纏在一處。
“有美一人……婉如清揚……邂逅相遇……與子偕臧……他始終環著她,緊緊的,看著她唇角邊的笑,似開了一樹芳菲。
斷斷續續的低吟,一直反覆,直到生命的跡象消失,風雨淹沒了官道,淹沒了村莊,淹沒了大地。
古來蒼茫!
“紫瀾”邱雨桐一聲呼喊,撕心裂肺,從夢中醒來,滿身的冷汗,燭光下,落琴憔悴至極,腹部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