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部分

心,誰也沒在意,為什麼挺大的宅子,裡裡外外,前前後後,一人沒有,呼啦啦闖進來一夥人,為什麼硬是沒人阻攔,沒人過問,甚至連探頭探腦看一眼的人都沒有,好似進了荒郊野外一般。

跨進後花園,遠遠的,李長清就看見,主人站在桌旁,略微佝僂著腰,舉著酒杯,笑眯眯的衝著自己,彷彿招呼道,快,坐下,坐下,來晚了,得罰三杯啊!州同就坐在主人旁邊,一隻手舉著杯,一隻手抬著,彷彿也在招呼道,你來啦,是不是有事兒?先坐下,喝三杯酒再說。

李長清趕緊趨前幾步,衝著州同大人一個長揖,抬起頭來,剛要開口,猛得感覺不對,他睜大眼睛,仔細觀瞧,主人的笑不是好笑,一張笑臉,僵硬呆板,猙獰恐怖,兩眼磁呆,嘴大張著,一線涎水拖下來,早已凍結成冰……再看州同,兩眼暴突,面色青紫,滿臉橫肉扭曲成才剛洗滌乾淨的破抹布,一口血塊子堵住張大的嘴巴……李長清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死死盯著一站一坐,這兩具殭屍。

好久好久,他才緩過神,扭過頭去,仔細打量這座剛剛落成的後花園。假山下,藤蘿下,疏籬下,玉蘭下,香樟下,池旁,溪旁,澗旁,橋旁,舫旁,亭裡,閣裡,榭裡,廊裡,甚至舟裡,錯落有致擺著桌,桌上滿滿當當擺著盆、盤、碗、碟、杯、盞、勺、箸,不過早已經是一片狼藉,一片凌亂。桌旁擠擠挨挨地擺著罩了椅帔的圈椅、靠椅、繡墩、石墩、杌凳、條凳,倒一個,立一個,躺一個,臥一個,東倒西歪,前仰後合。

人呢?客人呢?不能是擺了這麼大的場面,只請州同一個人吧?

唉,哪裡用得著仔細尋,仔細找,硬生生闖進李長清眼簾的是——你壓著我,我摞著你,橫七豎八,桌子底下趴著,椅子底下臥著——鎮雄州所有的軍政要員,鄰府鄰州鄰縣被邀請的官員,還有些和主人交好的豪富士紳致仕官吏統統躺在桌子底下,椅子底下,一個個早就涼了,早就硬了,有一個算一個,死去多時了。只剩下主人和首席貴賓雖死未倒,一坐一站,等著迎接李長清呢。

李長清坐在地上,撇著瓢兒嘴,大叫一聲:“媽喲——好僥倖耶。”

多半年前,他與主家鬧過彆扭,結過樑子,斷了來往,倆人見面連話都不說。儘管主家派人給衙門裡的大小官員送請柬的時候,也沒落下他,客客氣氣恭恭敬敬邀請了他。李長清還是懶怠賞他這個臉,沒心情捧這個臭腳,順手將請柬扔進炭火盆。

萬萬沒想到呀!只因為賭一口氣,竟逃過一場劫難,留得性命,成為大清朝在鎮雄州大小衙門裡僅存的“碩果”。

可是,眼下的攤場該咋個收拾呢?李長清坐在地上,傻著,楞著……

的確,任憑是誰,哪怕活神仙,遇上這樣的事,也不知道該咋個辦呀。皇帝薨,國喪即,一座州城卻沒了官,所有的官都死在了酒席上。跟誰說誰信呀,恐怕翻遍史書也找不到這樣的記載吧。

有雨如絲,有風若拂,紅紅白白的杜鵑開得正好,鳴泉飛濺,杉樹搖曳,彷彿敘述著一個故事——委婉又悽楚,悲涼又慘烈——在雨中,在風中,在嚴冬的最後幾天……

楞了,傻了的李長清聽不懂,卻久久地久久地坐在風中雨中一動不動,彷彿聽不懂也要聽,非得聽懂不可似的。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什麼事情讓一座州城的官員統統死在臘月的風中雨中?

讀者諸君,故事得從這年開春說起。

。 想看書來

豆腐仇家 (2)

( 一 )

春天,很難遇上這樣一個好天兒。多少日子沒得邂逅的太陽,終於擠破雲層,一掃接連數月的陰霾淫雨,露出燦爛的面龐,剛剛起床的少婦模樣,眉開眼笑,滿臉紅潤,略帶羞澀,慵慵懶懶依在山頭,晴朗得讓人心醉,讓人心癢。還沒到中午就熱起,棉袍穿不住了,氈帽戴不住了,熱得人們只想往樹蔭涼裡鑽。烏蒙山麓的天氣就是這樣,天陰下雨賽嚴冬,太陽一出甑子蒸,也不管是春是夏,是秋是冬。

屈指算算,昨天才過的驚蟄,剛一說熱,咋就一下子熱成這樣?仇家甩一把汗,脫掉棉袍,夾在腋下,加快了腳步。上頓飯還是頭天早上吃得呢,早餓了,得快點進城踅摸點果腹的東西。

遠遠地瞭見北門了,就連城門樓子上的“迎恩”二字都看得隱隱約約。路邊坡上三三兩兩的農夫背糞,耘草,刨坑,點種,忙忙碌碌種洋芋,溪邊水裡三三五五的兒娃子光胴胴的赤著屁股戲水,也有七七八八的姑娘媳婦溪邊洗涮,熱風裹著嘰嘰嘎嘎的笑聲,不時飄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