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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我是個老腐敗。”

琴也笑了,但是她又央求道:“媽,答應我罷。你平日總是很相信我的。你從來沒有不答應我什麼事情!”

張太太有點心軟,她答道:“就是因為這個緣故,我才受了不少的閒氣。然而我並不怕人說閒話。我很相信你。……不過這件事情太大,你婆婆第一個就會反對,還有親戚們也會講閒話。”

“媽,你不是說過一切閒話你都不害怕嗎?”琴熱烈地說。

“婆婆住在尼姑庵裡頭,一個月裡難得回家住兩三天。這幾個月連一次也沒有回來。哪個管她說什麼話!既然她平日不管家裡的事,只要你拿定了主意,像以前許我進一女師那樣,親戚們也沒有理由反對。他們說閒話,我們只當沒有聽見。”

張太太沉默了一些時候,然後頹唐地說:“以前我很有膽量,可是如今我老了,我不願意再聽親戚們的閒話。我很想安靜地活幾年,不願意再找什麼麻煩。你看,我也並不是絲毫不體貼兒女的母親。你爹死得太早,就剩下你一個女兒,把責任都放在我的肩頭。我不曾要你纏過腳,小時候就讓你到你外公家跟表兄弟們一起讀書。後來你要進學堂,我又把你送進了學堂。你看你五舅母的四表妹腳纏得很小,連字也不認識幾個。便是你大舅母的三表妹,她很早也就不讀書了!我總算對得起你。”她還想說下去,可是身體的疲乏使她住了口。她默默地望著琴,看見琴的絕望到差不多要悲泣的表情,又覺得不忍,於是溫和地說:“琴兒,你去睡罷。好在時間還早,那是明年秋天的事,我們將來再商量。我總會替你想辦法。”琴悲聲答應了一個“是”字,失望地走出來,穿過小小的堂屋回到自己的房裡。她失望,但是她並不抱怨母親,她反而感激母親曾經十分體貼過她。

屋子裡顯得很淒涼,似乎希望完全飛走了,甚至牆壁上掛的父親的遺容也對她哭起來。她覺得自己的眼睛溼了。她解下裙子放在床上,然後走到書桌前面,撥好了桌上錫燈盞裡的燈芯,使坐在書桌前面的方凳上。燈光突然大亮了,書桌上《新青年》三個大字映入她的眼裡。她隨手把這本雜誌翻了幾頁,無意間看見了下面的幾句話:“……我想最要緊的,我是一個人,同你一樣的人……或者至少我要努力做一個人。……我不能相信大多數人所說的。……一切的事情都應該由我自己去想,由我自己努力去解決。……”原來她正翻到易卜生的劇本《娜拉》。

這幾句話對她簡直成了一個啟示,眼前頓時明亮了。她明白她的事情並沒有絕望,能不能成功還是要靠她自己努力。總之希望還是有的,希望在自己,並不在別人。她想到這裡,覺得那一切的絕望和悲哀一下子全消失了,她高興地提起筆寫了下面的一封簡訊:

“倩如姐:

今天我底表哥告訴我說‘外專’已經決定明年秋季招收女生了。我決定將來去投考。你底意思怎樣?你果然和我同去嗎?希望你不要顧慮。無論如何我們必須堅決地奮鬥,給後來的姊妹們開闢一條新路,給她們創造幸福。

有暇請到我家裡來玩,我還有話和你詳談。家母也歡迎你來。

蘊華。××日”

她寫好了信,自己讀過一遍,然後填上日期,又加上新式標點。白話信雖然據她的母親說是“比文言拖長了許多,而且俗不可耐”,但是她近來卻喜歡寫白話信,並且寫得很工整,甚至於把“的”“底”“地”三個字的用法也分別清楚。她為了學寫白話信,曾經把《新青年》雜誌的通訊欄仔細研究過一番。

……

正文 第六章

5901

高覺新是覺民弟兄所稱為“大哥”的人。他和覺民、覺慧雖然是同一個母親所生,而且生活在同一個家庭裡,可是他們的處境並不相同。覺新在這一房裡是長子,在這個大家庭裡又是長房的長孫。就因為這個緣故,在他出世的時候,他的命運便決定了。

他的相貌清秀,自小就很聰慧,在家裡得著雙親的鐘愛,在私塾得到先生的讚美。看見他的人都說他日後會有很大的成就,便是他的父母也在暗中慶幸有了這樣的一個“寧馨兒”。

他在愛的環境中漸漸地長成,到了進中學的年紀。在中學裡他是一個成績優良的學生,四年課程修滿畢業的時候又名列第一。他對於化學很感到興趣,打算畢業以後再到上海或北京的有名的大學裡去繼續研究,他還想到德國去留學。他的腦子裡充滿了美麗的幻想。在那個時期中他是一般同學所最羨慕的人。

然而惡運來了。在中學肄業的四年中間他失掉了母親,後來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