啤酒苦澀的味道。我不記得自己到底點了多少生啤,只是一杯一杯的喝下去,直到打烊,酒保搖響吧檯的鈴,喊“Last oder”。
安得蒙沒有阻止我喝酒,自己也沒有喝。
他只是坐在一旁看著我。
我們進去時酒吧是空的,他可能又濫用了職權。因為我們進去後再也沒進來過新的客人。
我把C對我說的話對安得蒙重複了一遍。
說到母親最後為柏林工作時他站起來,從背後溫柔的抱住我的腰。
這些故事他應該比我更早知道。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安慰我,只是緊緊的抱住我,抱了很久。
哦,我的安得蒙。
第二天上午,拉斐爾一臉陰沉的來找我:“艾倫,我桌上那堆東西是什麼?”
“‘迷’解密機的資料。我和安得蒙現在的工作進度。”
“為什麼會在我桌上?!”
“因為從今天起你調入一號辦公室,負責解密機的研發……丘吉爾首相要求我們六月底前把解密機制造出來,安得蒙抽不出時間,所以只能靠你和我。”
“我告訴過你,我有猶太血統。”
我笑笑,拍他的肩膀:“我現在是一號辦公室負責人。”
“艾倫,那你做什麼?”
“在你把解密機制作出來之前,我保證一號辦公室有和解密機等量的密碼破譯速度。”
拉斐爾退後一步:“艾倫,你瘋了!不可能做到!”
拉斐爾說得對,不可能做到。一號辦公室的手工破譯速度每天只有幾十條密文,解密機的目標是讓每天密碼破譯數量達到三百條以上。而這只是我們截獲的數千條密文中很小的一部分。
我白天破譯密碼,晚上去7號辦公室和拉斐爾一起研究解密機。
那是地獄一般蒼白的日子。
戰爭陰雲密佈。沒有人想到德國機械化部隊會透過阿登山區繞到馬奇諾防線之後,盟軍措手不及。納粹的鐵蹄幾乎橫踏了法國,十天後比利時投降。我們的部隊向英國本土方向撤退。報紙上整版整版都在慶祝“敦刻爾克大撤退”,然而很少人意識到這意味著戰火已經逼近了不列顛的土地。
人們在翹首期盼新的訊息。這些訊息我透過“迷”獲得了:希特勒的慶功宴,第三帝國人民遊行歡慶,反猶太口號和種族論。
大腦從來沒有這麼飛速運轉過。睡眠這個詞失去了它原有的意義。我學會了像安得蒙一樣喝黑咖啡,一杯接一杯,鬍子拉碴,不修邊幅。
我只能盡力挖掘“迷”的弱點,以縮短解密時間。
德軍的密碼發報有一定規律,同樣的資訊經常在差不多的時間內傳送——例如早上六點一定會發天氣預報,如果我們的飛機在德軍基地上盤旋一圈,那麼那個時段的密碼一定會帶“飛機”“偵查”這樣類似的單詞。
我發現了“迷”的一個原則:本單詞不能用本身來加密。也就是說你不能把A加密成A,B加密成B。這樣如果我猜測這份密文裡有“飛機”這個詞,我就可以拿“飛機”從第一行起與密文原文進行對比,把所有相同字母和它們附近的字母都排除掉。
我把這個方法告訴安得蒙,他只是笑笑。普林頓莊園有空軍部的聯絡人,從此每天空軍的飛行記錄會送到過來供我們破譯使用。
類似的東西還有很多,比如減少運算次數的穿孔紙,一張一張重疊起來,最後孔洞裡留下的字母就是密匙。這些東西現在看起來或許很可笑,可是當時的緊迫環境下我們沒有其他選擇。
六月,法國投降。
六月的最後一天,解密機制作成功了。圖紙採用的是安得蒙的設計,非常簡便,但是能夠大大提高密碼破譯速度。
拉斐爾告訴我解密機運轉成功時,全身氣力彷彿被抽空了。
他扶住我:“艾倫?艾倫你怎麼了?”
安得蒙把我帶離普林頓莊園,到他位於倫敦市區的別墅裡休整了一個星期。大部分時間我都在睡覺,因為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睡過了。
安得蒙堅定的鎖上門,說:“忘掉‘迷’,艾倫。你需要休息。”
我很久沒有再來這裡。
陳設幾乎沒有變,和我們剛剛談戀愛時一模一樣。蒙著防塵套的沙發,名家油畫,書房,還有二樓空曠的會客室裡那架白色三角鋼琴。
我走到鋼琴面前,看見光滑的琴身上倒影出自己的影子。
臉凹陷下去,沒有血色,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