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意思是說,怪老頭的生命關係著巨大的資產,他的健康狀況決定著德·朗蒂家的收入。”
我記得曾在德·埃斯巴夫人家見到一個施行磁氣療法的人。他引經據典,擺出令人信以為真的論點,試圖證明那個陌生老頭一經置於玻璃罩內,便是有名的巴爾薩莫,人稱卡利奧斯特羅'注'。按照這位現代煉丹術士的說法,我們那位西西里的冒險家曾死裡逃生,現在忙於為他的兒孫們鍊金。大法官費雷特則一口認定,那奇怪的陌生人就是德·聖日耳曼伯爵。人們說這些話時語氣幽默而帶嘲弄(這是當今沒有信仰的社會的一大特點),因而,德·朗蒂一家在人們心目中始終是一個疑團。再說,這家的成員對待矮老頭的態度十分詭秘,令人難以查詢他的生活情況,這些客觀情況湊在一起,無怪世人作出上述種種揣度。
據說,老人在德·朗蒂的府邸住一套房子。每當他邁出自己套間的門檻在人前露面,立刻在全家引起轟動,好像是一樁了不得的大事。只有菲利波、瑪麗亞尼娜、德·朗蒂夫人以及一名老僕人有資格攙扶陌生人行走與起坐。每個人都密切注視老人的每二個細小動作,似乎這是一箇中了魔法的人,大家的幸福、生命、財產都繫於他一身。這種態度是出於恐懼,還是出於敬愛之情呢?上流社會的人無法用任何推論來解答這個問題。這個家神在無人知曉的神殿深處藏了整整幾個月,突然偷偷地不期而至,出現在大廳裡,猶如過去傳說中的仙女,從她們乘坐的飛龍上降臨人世,來擾亂她們未被邀請參加的盛典。惟有那些有經驗的觀察家才能看出管家們的不安,雖然這些人善於巧妙地掩飾自己的感情。不過,有時過於天真的瑪麗亞尼娜,一面跳四組舞,一面會以驚恐的目光看一眼混在賓客中的老人。有時是菲利波悄悄穿過人群,奔到老人身邊,溫柔而關心地守著他,彷彿這個古怪的老人被碰一下,或吹口氣就會破碎似的。有時伯爵夫人竭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走近他,以謙恭而溫和、馴服而專橫的表情對他講幾句話,老人幾乎總是順從她,於是伯爵夫人便把他領走,或者,說得更確切些,把他架走。倘若德·朗蒂夫人不在場,伯爵就千方百計走到他身邊,不過,要老人聽他的話看來不太容易。伯爵像對待一個被寵壞了的孩子似的對待老人,任他使性子,怕他發脾氣。曾有幾個不識趣的人冒冒失失向德·朗蒂先生提些問題,但冷淡而謹慎的伯爵總好像沒聽懂他們的問話。就這樣,好奇者作過若干次嘗試,每次都因為這家人的守口如瓶而一無所獲。於是誰也不再想揭開那個嚴密保守的秘密了。後來,上流社會的包打聽,東遊西逛的閒人和政客們便懶得再去管這件事了。
可是,眼下在一間間金碧輝煌的大廳裡,也許有那麼幾個哲學家,他們在吃著冷飲或把潘趣酒的空酒杯放回靠牆的桌子上時,正在這樣議論:“要是有人告訴我,這幫人原來是騙子,我才不奇怪呢!那老頭兒總躲著人,一年才露兩三次面,真讓人懷疑他是個殺人犯……”
“或者是個搞欺詐破產的……”
“這兩者幾乎是一碼事。吞掉一個人的財產有時比殺了他本人還要糟。”
“先生,我賭了二十路易,應該得四十路易。”
“可是,老天在上,桌上只剩三十路易了。”
“嘿,可不是,您看,這裡人多麼雜,簡直沒法賭錢。”
“是啊!對了,我們已經有半年沒看到那精靈了,你說,他是個活人嗎?”
“嘿!嘿!至多……”
最後這幾句話是周圍幾個我不認識的人講的,他們走開時,我正在把自己對光明與黑暗、生和死等問題的紛亂思考作一個歸納。我那奔放的想象力和我的視線一樣,來往於達到高潮的晚會與花園裡陰森森的畫面之間。我不知道自己對人類社會的正反兩面已思考多久了;突然,一個年輕婦女壓低的笑聲把我從沉思中驚醒。我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彷彿是天地的作弄,我頭腦中悲涼的思想跑出來了,它就在我面前,化成了活生生的人。正如高大強壯的密涅瓦'注'從朱庇特的腦殼裡鑽出來一樣。它有一百歲,又只有二十二歲;它既是活人又是死人。原來,小老頭從他屋裡跑出來了,就像瘋子從病房裡逃了出來。他不知什麼時候悄悄站到了一排正在凝神靜聽瑪麗亞尼娜唱歌的人後面,姑娘此刻就要唱完《唐克雷蒂》'注'中的詠歎調了。怪老頭彷彿受什麼舞臺機關佈景的控制,突然從地底下鑽了出來。他一動不動,臉色陰沉,站在那裡觀看晚會的盛況,可能就是晚會的喧鬧聲傳到他耳朵裡把他吸引來的。他像一個夢遊者,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某樣東西上,以致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