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輕,什麼也阻擋不住他向自己的兄弟奔去的腳步。
他看到了。申小屋趴在岸邊岩石上,以前進的姿態。手中緊緊地攥著那塊魚化石。
申小屋,申小屋。他大聲地呼叫,又一群鳥被驚飛。
申小屋慢慢地睜開眼睛,聲音小得像一隻蚊子。我不想死,我還沒過24歲生日呢……現在我不怕了,我是一條魚……他把化石遞給呂念東,我什麼都不害怕了。我還是一期士官呢……謝謝你……老大……我也能……當兵……立功……
別說話了。聽我說,就一點小擦傷,想離開哥幾個,沒那麼容易。呂念東背起申小屋。跌跌撞撞地向醫院跑。
突起的樹根粗壯得像一根鋼索,將山間小路攔腰截斷。兩個人來了個前滾翻。高高地飛出去,又重重地落下來。繼續翻滾……
嘈雜的聲音越來越大,模糊的呼喚越來越清晰。呂念東費力地睜開眼。按順時針方向看了一圈,環境很陌生。不知道什麼地方。床前圍著幾個人,他一一掃過。一張張熟悉的臉,著急的表情:蘇緹、穀米克、南天河。唯獨沒有申小屋。
申小屋呢?沒有人回答。
哥幾個緊閉著嘴,朝床前湊了湊。每人臉上擠出一絲笑。那笑比哭還難看。蘇緹帶頭叫了他的名字。其他人也跟著叫起來。好像一鬆口,他的眼睛就會閉上,再也不會睜開。
岸在海深處(三)(2)
再給大家說一遍,病人需要休息,請全部離開。一個女人的聲音,不大,卻清脆、嚴厲而陌生。
他用力睜開眼睛。不遠處有個白色的身影,忙碌不停。他看到的是一張模模糊糊的面孔,找不到準確的焦點。她應該是個醫生吧。
誰呢?他的眉頭皺起來,冬瓜腦袋上像貼了塊不怎麼舒展的補丁。裡裡外外的痛楚。實話說,在這之前他還沒有遇到過這樣的難題,也沒有什麼人用這樣的聲調和語氣衝他說話。大學時的“刺蝟”,夠牛了吧。後來給收拾得服服帖帖,恨不得當牛做馬,哥幾個還不用呢。十二連的“紅箭7”,在多次較量中也想跟哥們打成一片來著。抱歉,他同樣不在審美之內。現在,在東堤島上,又有人橫空出世,想與他一拼。來吧,哥們等著呢。
真聽話!在那嚴厲的聲音之後,哥幾個自覺地走出病房。一個沒剩。乖得像幼兒園新來的小朋友。
那個醫生模樣的女孩連頭也沒有抬,顯然沒把他當回事。一邊檢查傷情,一邊寫藥方,嘴裡還在下達命令,再輸一瓶葡萄糖。
有眼不識泰山,她一定是把他當成植物了。哼,有她的好看。
我沒事,用不著。他欠起身,伸手去拔針頭。
住手!你死在別處我管不著,死在東堤島醫生眼皮底下我丟不起這個人。她打斷他的話,好好待著。
女醫生的身手超快。四肢無力的他,像一隻受傷的羔羊被老虎任意擺弄。她只輕輕一按,他便再也動彈不得。渾身疼痛。
我要找我兄弟,你沒有權力限制我的人身自由。呂念東掙扎。
我是醫生。醫生的權力就是管病人!她的嘴巴不饒人。
我怎麼感覺你不像醫生。呂念東看著她又掛上一瓶液體。心說,這是什麼?有沒有病毒?現在甲型H1N1流感過去才幾天,別給整出傳染病來。
那像什麼?
屠夫。
這話惹惱了對方。不放心是吧,那我加大劑量,先給你消好毒。
他又欠起身想逃,這也不像醫院。
那像什麼?
監獄。
差不多吧。理論上講是看病,實際上是監獄的待遇。不老實只能自己受罪。
被逼入絕境,他沒話了。閉目養神。她也不再說話,埋頭填病案。剛才唇槍舌戰,弄得病房硝煙瀰漫,現在突然的沉默,倒形成一段空白。就像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被對方識破了,一下子變得不自然起來。人裝得若無其事,虛汗卻不管那一套,悄悄地溜出來。像蟲子一樣爬來爬去。她不再那麼兇悍,拿過衛生紗布,為他擦掉。汗水像有意逗她玩兒,緊接著冒出來。再擦。沾了酒精的衛生紗布軟軟的,涼涼的,很是舒服。
我的那位兄弟……他怎麼樣了?他問,口氣明顯有了討好的味道。
管好你自己吧。女醫生沉下臉,淡淡地說。
我要去看他。他再次欠起身。
躺好。他再次被那雙看似柔弱的手輕鬆地制服,你解決不了問題。
這一次動作大了些,疼痛加劇,身上像裂開了許多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