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最恐怖的職業,隨時會有子彈飛來,在身體的某個地方變成一顆痣。要命的痣。
在學校,申小屋很少說話。如果不是結識呂念東、南天河,語言在申小屋的生活中會逐漸退化,甚至被淘汰。
大學二年級,班裡最霸道的名叫“刺蝟”的男生向一個女生寫了內容過火的求愛信。女生怒不可遏,將唾液吐到信上,揉作一團,狠狠地砸到“刺蝟”臉上。全班學生都笑了。“刺蝟”很沒面子,但他的拳頭只給了申小屋。他說,捏個軟柿子。
放學了。“刺蝟”打上一輛計程車,大聲指揮司機,開車。司機剛想起步,車門開了。又上來兩個人,同班的呂念東、南天河,一張百元大鈔,拍到司機面前。一塊走吧。車門關上,司機又要開車。呂念東說,唉,唉,還有人,等會。等一會,不見人影;再等一會,不見人影。司機看著那錢,不急。“刺蝟”急了,下車。
第二天,昨天的翻版,還多了一人,穀米克。“刺蝟”被夾在中間,動一下都困難。哥幾個不吭氣,只瞅天。氣氛很緊張。“刺蝟”急了,你們要幹什麼?
找塊硬骨頭啃啃。
“刺蝟”當著全班同學的面給申小屋道歉。申小屋覺得,自己忽然有許多話想說。卻詞不達意。早就該向南天河拜師學藝。人家南天河多棒,張嘴就像倒豆子,嘩嘩啦啦一大通,句句有詞,頭頭是道。
申小屋的心中,盛滿痛苦,也盛滿美好。他揉揉腳,好多了,繼續向岸邊遊。大概還有五六米的樣子,海浪也小了一些。只是心仍在恐懼中,那顆子彈的陰影若隱若現,沒有消失。對面什麼也沒有,除了空氣。他自己安慰自己說。
很突然。申小屋感覺一絲痠麻。那隻“蒼蠅”趴到他的耳朵上。它似乎咬了自己。又一隻“蒼蠅”飛來,伴有嗡嗡的聲音。這一次,它似乎鑽進自己的腦袋。有粘粘的東西流下來。眼前的海水變紅了。
沒事。什麼事也沒有。在部隊,我是一期士官。在大學校園裡,我是游泳冠軍。在海里,我是一條魚。我有哥幾個,特磁的哥幾個。相當地相當。“刺蝟”都給我道歉了,沒有人能把我怎麼樣。申小屋對自己說。他顫抖著手,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抓住大島上的一塊岩石。想喊什麼,但嘴巴已經粘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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岸在海深處(三)(1)
11。就一點小擦傷,想離開哥幾個,沒那麼容易。呂念東還沒有走到東堤島醫院,一個白日夢把他嚇醒。
奇怪、恐怖的畫面突然佔據整個大腦。畫面像一幅三維立體畫。鋪天蓋地,在他眼前旋轉晃動。心被揪到翹翹板上。忽高忽低,忽上忽下。畫面只有兩種顏色:白和紅。白的,是腦漿,白花花地迸濺在海灘上。紅的是血,汩汩地在岸邊流淌……
心被什麼東西擠壓著。起初隱隱地疼,後來針扎般疼,再後來疼得不能自己。那流滿鮮血的身體是申小屋的,又像是自己的。呂念東用力胡嚕了一把,一臉水,冰涼。
拔腿向小島方向跑。
他安慰自己說,這個夢,跟以前所有的夢不一樣,申小屋沒事。真的沒事!是大腦的某根神經發生了短路,傳送出錯誤的資訊。電源還時不時地短路呢,電腦有時候也出故障。何況人。
一塊烏雲將東堤島蓋了個嚴嚴實實。天,似明似暗;風,若有若無;樹,影影綽綽。大島上漫天的雲霧,似有似無,彷彿把人裹進薄紗裡。偶爾一陣風,吹散濃霧。石筍一樣的山峰,像睡醒的惡魔,猙獰著面孔,正撩開紗帳走出來。
陰仄。恐怖。孤寂。呂念東一個人跑向岸邊。東堤島處在原始的安靜中。他的劇烈動作帶起一陣小風,路兩旁的樹小題大做地搖頭晃腦。叫不上名字的飛鳥,撲稜撲稜地驚慌亂飛。空氣跟著緊張起來。
還有多遠?不知道。小路被茂密的樹林覆蓋著。他看不清前面的路,只能一邊向前衝,一邊尋找。有時跑過了,路沒了。回來,再找。他的身子向前俯衝著,腿卻遠遠地落在後面。肺快速地張合,胸仍然鬱結一團。心臟不願忍受束縛,恨不得跳到身體外面來。嘴巴大張著,卻勝任不了呼吸的重任。
顧不上了。什麼都顧不上了。他命令大腦:把自己想象成一隻逃命的兔子,背後是無數的獵槍。只要一停下,就有子彈鑽入他的胸膛,毫不遲疑。除了拼命地朝前奔跑,再也沒有其他的出路可走。
血腥味!鼻子的嗅覺還在。他的神經突然敏感起來。腳下的步伐更快了。樹枝劃破了手。碎石崴傷了腳。一隻兔子命懸一線時,頭腦是最清醒的。他分得清哪頭重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