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露的春海棠優雅地垂落,嫣然的粉苞子幾欲探入軒窗內的細口長頸煙青瓷瓶。
“沅陵,你身子大好了,我也稍稍安心,本不想同你夫君說,免叫他分心,可纏綿多日不好,我也瞞不住了,他正經的心思沒有,旁門左道的功夫倒隨了我。你頭一日病了,便有信鴿從這裡飛了出去。”
“信鴿是特訓的,不過四五日便飛到了。”
見嬴妲臉色愈來愈奇,微微赧然,嬴夫人又笑著撫了撫她的手背。
“他收到信想必也要急壞了,信鴿還沒飛回來,不過也就這麼一兩日。”
嬴妲浮著紅暈的臉低垂著,不敢答話。
她的病好容易才有了好轉,怕又有反覆,下人不得貼身隨侍終歸有照料不周之處,嬴夫人將她安頓在自己寢屋內間,自己則睡在外頭,另置有一方竹榻。
從敬茶之日起,蕭侯愈發貪戀起她的身子,一有空便以各種歪門邪道的理由,將嬴夫人誆到他的閣樓去,一去便常不回來了。
前夜又是,折騰許久,嬴夫人身子筋骨不及他強,鬧得昏死過去一回,這讓蕭侯呆住了,發誓再不敢胡天胡地亂來,嬴夫人便發了狠話,再也不去他閣樓,蕭侯便道,她不過來,他還不過去麼!
老匹夫腆著肚皮老臉都不要了,嬴夫人說不過他,一大早便讓琅嬛軒謝絕外客,蕭侯來了一回,教執劍的婢女們亂棍掃出去了。
蕭家世代武將,連蘇驃騎當年都是蕭鐸營下先鋒,這麼多年,底子到底是沒落下,嬴夫人不過會點拳腳而已,在男人眼中是不入流的三腳貓,要制住她和她精心教習的下人再容易不過,之所以被打出去,還是為了全夫人之顏面,自己的顏面便不重要了。
但這會兒了,蕭侯只來一回,後頭再無動靜,嬴夫人側身和衣而躺,雖說蕭侯不來,倒免得尷尬,可心裡不知為何極不舒坦。她也不是貪那兩口滋味,畢竟兒子都已成家了,只是,說不上來胸口正源源不絕湧出的鬱悶之感。
她歪著身子,坐起來,裡頭傳來淺淺的呼吸聲,徐徐地,極有節律,嬴夫人知曉兒媳睡意正酣,便披了衣裳,安靜地推門而出。
跫音極低,不足以驚醒睡夢之中的病人,嬴夫人步入亭中,婢女正在房簷下打瞌睡,忽然驚醒,見亭中映著月色立著一人,睡眼惺忪之中認出是夫人,心神猛跳,忙疾步走過來待命。
“夫人。”
“侯爺沒著人來通傳一聲麼?”
這個時辰了,嬴夫人等不得,若是說了真不再來,她睡得安逸些。
婢女心頭猶疑,但想到過往十多年來,這事也不是沒有,便稍加遲疑道:“侯爺入了鳳姨娘的秋葵齋,今夜應是不會來了。”
鳳姨娘想必是身子不爽利,又哄得侯爺前去關懷了。
婢女來府上也有七八年了,這事見過不少回,已成侯府積習,夫人也從來不置喙半個不是,因而她這才敢大方說出,只是這次嬴夫人聽罷,身子竟狠狠一晃,婢女驚愕了,“夫人?”
嬴夫人扶石欄杆嫻靜地立住,姿態溫柔,婢女彷彿晃了神兒,又見到夫人面容溫和,比方才還要溫和了,驚疑不安之際,嬴夫人說道:“也好,我睡了。你讓劍侍將院門闔上,誰也不許來了,都歇息去罷。”
婢女得令,自然恭恭敬敬地應了。
戌時,晦暗天色之中僅有疏星點綴而已,枝條扶疏的花門之外,蕭侯的腦袋探出了一截,正要扣問夫人安歇了不曾,沒想到偌大院中竟一人也無,蕭侯略感驚詫。
細細盤算起來,以為夫人琅嬛軒不過幾名會三腳貓劍術的婢女而已,還懶散怠慢至此,若有人起了覬覦之心,夫人豈有餘力招架?於是奔走回去,傳了幾人,欲讓其人為夫人保駕,晝伏夜出。
這一晚可謂相安無事,如此過去,翌日大清早,蕭侯故技重施,謊稱摔上了右腿,磕在了石井欄上,踝骨腫脹,其時嬴夫人又與嬴妲同挨一榻,正擺子對弈,傳話的婢女是當著嬴妲之面說的,而嬴夫人卻殊無異色,面色澹澹,喚她落子。
嬴妲微微蹙了細眉,聲音柔軟帶著一絲試探,“母親真的不去麼?”
嬴夫人道:“你這一手要斷了後路了。”
嬴妲低頭瞧過去,手指險些便將棋子壓了下來,趁還有挽回餘地,忙又鎮定地落了子,才繼續恭敬婉柔地候著。
嬴夫人看了她一眼,輕輕含笑,“明知是騙局。去什麼。”
這話教嬴妲聽了耳熱。
“他們父子倆一個德行。上樑不正下樑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