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看到過。她在我的撫弄觸控的動作時,始終翻著那本有著插圖的醫學書。她的嘴裡嚼著一塊我塞進去的方塊奶糖。書遮住了她的嘴,只有輕嚼的氣息在我的感受間。
一切得到了的,都如鮮花開放瞬間枯萎似地消失了新鮮感。沒有沉醉和神迷,只有恍惚。恍惚早已存在。恍惚間幾十年幾百年間都曾如經歷過的。只是一種重逢,是瞬間的陌生,是長久的熟知。那種預期的折磨,奧秘的渴望,新奇的樂趣,只瞬間便消逝失落。乾枯枯的,不再有情趣。沉醉的,奪目的,五彩繽紛的感覺,我從來沒有過。這影響著我整個的人生。也影響著以後我寫的作品。我總是懷著失望和失落感。淡黃的,暗灰的,溢著一種乾草和舊屋的氣息。
情之輪(11)
日後家庭的生活,早在舊屋的氣息中先期展現了。
遠遠的,斜對門的英少女的凝定的形象,勝如我觸控到的。我想,我以後對紅娣的感覺是否不近情理,是不公平的。給我得到同時給我厭膩的本身便是一種禪,一種悟,一種禪悟的啟示。只是我不知。色即空,空即色。紅娣裸露的被觸控的認舊的自然是禪悟之色。只是我無法知。有一段時間,我深悔我在最後得到之前止住了。而有一段時間,我又慶幸我沒有過早地讓自己厭膩了。我使它轉化成一種藝術的色彩,一種美。
村上隊長的兒子是個常犯癲間的孩子。小個兒,圓臉,常帶著一種痴迷的笑。我其實比我小不了幾歲。但他顯小。我常和他在一起。有時候,他父親讓我和他在一起睡覺。都說有羊角風的人總有一天會發病倒在那個水溝裡被悶死。
有時我和他在一起時,會莫名地想到,我現在正和一個將要死去的人在一起。到那時為止,我還從來沒見過一個死人。我不敢去看死人,並不是害怕,是懷有一種禁忌。將來要死的人也使我感有禁忌。但我還是常和他在一起。我不喜歡和比我大的人在一起。和比我大幾歲的堂侄在一起,我也會覺得不舒服。他們身上總有一種咄咄逼人自以為是的氣勢。哪怕微笑著,也有那種氣勢。幾十年後,我在社會上有了一定的地位,我還是怕和官們打交道。甚至我也是個官時,我還是怕和官打交道。我總是不適應,是不自然。我喜歡的玩熟的人在一起。喜歡和比我弱的人在一起。這樣我可以發發小孩般的脾氣,極力使他們對我失去敬意,當面說我沒有架子,背後則說我沒有氣度。那時我就喜歡和隊長的兒子在一起,有時由他領著,和那些放牛的小孩在一起。有個放牛的小孩說要教我游水,把我帶到河中間,他就溜了,任我在河中翻騰,幾乎沉下去,而他們在岸上笑。
我想,大概我總是默默對女性的注意,也正是出於這種心理。我希望從她們那兒得到自然,得到安寧,就如與孩子結交一般。
我見過隊長的兒子的一次羊角風的發作。我和他在村上走著走著,他一歪身子就倒了下來。他口中吐著白沫,發著駭人的聲音。我當時並不懼怕,運用我從書上看來的知識。我用手指掐他的人中。我的手指在他的人中上掐了一個深深的印。做這樣的事,我顯得很大膽。後來我無師自通地當上了赤腳醫生,起針筒就敢往人的身上扎。我奇怪我有時膽子也確實大。我的心是大膽和怯弱的混合物。
和隊長的兒子在一起,我想著問我一切要問的話。我清楚他從不來考究我問話的意思。我問他村上哪個女的最漂亮,這個孩子圓臉上露著忸怩的笑,說了一個姑娘的名字。那個姑娘的好看,我也是注意到了。但我並無情慾。田裡的做活,使她身材變粗,臂部發粗,讓我覺得她象個婦女。我喜歡注意女孩而不願注意婦女。我繼續問隊長的兒子,下面該數到誰了。他說是紅娣。我正等著她說出這句話來。我心中愉快著。
我想我多少是忘記了我所處的環境。一次堂侄在窗前露面時,紅娣正坐在我的腿上。那段時間我認為我是在愛。我已經紅娣當作我的女人。我總是把我的撫摸停留在她的上半身。我想到結婚以後再整個地得到她。
多少年後,她的乳房的記憶已經淡了。堅挺,鬆軟,有一種溫馨的印象。她的身上總是帶著粉味。她代她的叔叔在加工廠軋米。粉味滲透在她的身體裡。
她的乳房便如粉的製品。我撫摸著她,心中總還是悲哀的。她粉味的身體激發我的悲哀。我心中使著勁,但我的手上是小心的。我想把我自己完全進入到撫摸的感覺中去,然而我總還是感覺在外面。我進不去。我遠遠的,那感覺遠遠的留在手上。我無法進去。
感覺在撫摸的外部,同樣是我以後與女人相處時的感受。我懷疑這是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