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政府突然下發了關於 “1·20礦難 ”的通報。省、市檔案都是李濟運先過目。他把通報反覆看了三遍,身上陣陣發熱,背上都溼透了。事故責任全在桃花溪煤礦,而且被定性為非法無證開採。完全是睜眼說瞎話,桃花溪煤礦證照齊全,李濟運清清楚楚。
李濟運馬上去找劉星明,說:“省政府通報違背基本事實呀!”
劉星明先不做聲,說:“我看看檔案吧。”
李濟運懷疑他故作糊塗,卻只好等著他看完。劉星明看完檔案,說:“這是省裡調查組得出的結論,我們下級服從上級。馬上召開常委會,傳達省政府通報。請人大李主任和政協吳主席列席。”
常委會由劉星明主持,檔案是李濟運唸的。大家默哀似的低著頭,只有煙霧無聲地盤旋。李濟運唸完通報,把檔案重重地甩在茶几上,說:“簡直胡說八道!”
劉星明厲聲喝道:“濟運同志,你有沒有組織紀律?”
李濟運舉起手,說:“好,我現在按照黨的紀律發言。桃花溪煤礦證照齊全,還是烏柚縣的納稅大戶,省政府通報卻說它是無證開採的黑煤窯。事故調查之後,調查結論應該同被調查物件見面,做出相應的處理才可通報,省政府卻通報在先,這是什麼辦事程式?堂堂省政府就是這麼依法行政的?大家知道桃花溪煤礦是我堂弟李濟旺開的,我敢保證自己的發言沒有半句私憤!”
李濟運從來沒這麼衝動過,大家都吃驚地望著他。劉星明也始料未及,他望望明陽,又望望大家,然後瞪著李濟運:“省、市兩級黨委和政府對這次礦難的處理都非常重視,第一時間派出了事故調查組。連夜趕到烏柚來的都是負責這方面工作的領導和專家,我是個外行,你濟運同志也是外行。不能情緒用事,相信科學,相信法律,相信政策,這是最基本的態度!”
劉星明總是長篇大論,還要圍著橢圓形的會議桌子踱步。他剛到烏柚時,他站起來兜圈子,常委們的目光就隨著他打轉轉。今天李濟運發現沒有幾個人的目光追蹤他了,大家要麼望著自己的茶杯,要麼望著天花板。李濟運望著桌子,桌面上有層薄薄的灰。會議室通常是晚上打掃,過了一夜桌上就會落灰。李濟運心想,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模仿偉人!
明陽等劉星明說完了,才發表意見:“省政府通報,我們按照組織原則要認真傳達,認真學習。濟運同志的個人意見,可以按正常渠道向上級反映。鑑於被通報的主體是桃花溪煤礦,牽涉到的責任問題,如何依法處理,有關部門同煤礦會有接觸。桃花溪煤礦如有不服,有權提起行政訴訟。通報中批評了烏柚縣政府監管不力等問題,我們應該做出檢查。”
明陽的話雖然聽上去中規中矩,卻同劉星明的態度暗相牾。劉星明肯定聽明白了,手不停地在下巴上摸著。這是下午,他臉上的絡腮鬍已硬硬地扎手。人人都要表態的,明陽發言之後,大家說的都是套話。朱芝沒有說套話,但也只說宣傳部長分內的事:“我不希望又引發輿論地震。每每工作出了問題,李主任和信訪局在大門口救火,我們宣傳部在媒體上救火。上級放火,下級救火,這工作幹起來不起勁!”
她這話卻把劉星明惹火了。明陽已經叫他不高興,他正好抓住朱芝出氣:“朱芝你這是什麼意思?我發現你最近總是同李濟運一唱一和,要是回到文化大革命,打你倆的反革命集團!”
李濟運冷冷一笑,說:“劉書記這話是我聽過的最有水平的。如果你認為我不適合目前的工作崗位,可以請組織上予以調整!”
已經不像開會了,明擺著是吵架。大家出面勸和,只說就事論事,都別扯遠了。李非凡說: “我同德滿同志是列席會議的,我談幾句個人看法。我覺得常委會的氣氛越來越不對勁,研究工作不能帶個人意氣。擺事實,講道理,這是最起碼的會風。只要同志們心底無私,沒有什麼事值得在會上爭吵。凡帶個人意氣,必有個人利益。”
聽著李非凡的話,李濟運暗自吃驚。他說的可謂一針見血,只是不明白他真實的意圖。李濟運聽他繼續講吓去,就明白了他的態度。李非凡居然也同劉星明作對,他說:“桃花溪礦難事故的調查過於倉促,結論有些草率。當時快過春節了,大家心裡著急,只想早點收場。這其實是很不負責任的。濟運同志的質問很有道理,為什麼事故還未處理,省政府就下發通報?下一步怎麼做?依據省政府通報的定性再作處理?事故處理是依法辦事,工作通報是政務程式。這裡實際上是顛倒了法與權的關係。”
劉星明不敢對李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