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搞的!都叫不醒。』尤五嫂一腳跨進門來,拉住七姑奶奶的手,
連搖撼∶『小刀會造反,上海昨天失守了。』
『喔!』七姑奶奶回身看了看阿珠,『不要把她嚇一跳!到我房裡去說。』
這句話反而說壞了,阿珠的耳朵尖,已經聽得清清楚楚,急急趕過來問道∶『七姐,出了什麼事?』
『你慌啥?』七姑奶奶很沉著地指著她嫂子說∶『我也是剛聽她說,說上海失守了!』
阿珠何能不慌?小刀會要起事的訊息,事先她毫無所聞,只想到上海失守,她父親便要陷在裡面,還有陳世龍,還有胡雪巖,都是有關係的人,如今一起都有危險,因而急得快要哭了。
『你怎麼想不穿!』這些時候,就看出七姑奶奶的『本事』來了,說出話來,明白有力∶『我五哥也在上海,難道我倒不急?』
想想不錯,尤五嫂似乎也不怎麼著急,可見得事情不要緊,再想到尤五的手面,越發心寬。當然,關切還是關切,不過看她們姑嫂有正事要談,只得暫時忍耐,回頭再來打聽。
尤五嫂沒有工夫來管她,拉著七姑奶奶的手說∶『你快去穿衣服。嘉定有人來了,你去跟他見個面。』
聽她這一說,七姑奶奶拉著尤五嫂就走,到了她自己房裡匆匆漱洗,攏一攏頭髮,穿裙著衫,走來走會地忙著。尤五嫂便跟來跟去,把嘉定來客的話,告訴了她。
第十三章
這個不速之客是嘉定的周立春派來的。周立春與劉麗川有聯絡,所以上海一起事,周立春預備在嘉定響應,事先曾經跟尤五接頭,希望『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尤五不願這渾水,但也不便得罪他們,所以一直採取敷衍的態度。但以前可以敷衍,此刻到了真刀真槍要上場的時候,那就敷衍不過去了。
『我來跟他說。』七姑奶奶小聲詛咒著,話又難聽了∶『他孃的!只有強姦,沒有逼賭!造反又不是去吃花酒,還有啥硬拉牢了一起走的?』
『你又來了!』尤五嫂又氣又急,『求求你,姑奶奶!你要跟他去吵架,還是不要去的好。』
『唉!五嫂,你又看得我那樣子草包了!我不過在這裡發發牢騷,見了面,人家總是客人,我無緣無故得罪他做什麼?』七姑奶奶推著她說∶『你先去應酬應酬,要特別客氣,不要冷落人家。』
『不要緊。我開了早飯,請他在吃酒。』尤五嫂說∶『人家是連夜趕來的。』
『那麼,你看他吃好了,請他在五哥的那間房子裡見面。』
尤五有間密室,看是孤零零一座院落,四外隔絕,其實有地道與外間相通。七姑奶奶為怕走漏風聲,特意約在那裡相會。
那個人是周立春的本家兄弟,排行第六,七姑奶奶也認識,但談這些事,非另有憑信不可,因而一見面,她先這樣問說∶『週六哥,你要尋我五哥有啥話說呢?』
週六略略躊躇了一下答道∶『七姑奶奶,立春有幾句機密話┅┅』
『慢點!週六哥,』她攔著他說,『既然是周大哥的機密話,你總曉得規矩?』
『喔,我倒忘記掉了。』週六歉意的笑著,伸手到腰上去掏摸。
他掏摸出來一塊漢玉,送到七姑奶奶手裡,這是信物。周立春因為造反是要殺頭的機密大事,往來接洽,不便形諸筆墨,而派人傳話,卻又口說無憑,便與尤五作了個約定,用這塊漢玉作為憑證。無此信物,守口如瓶,七姑奶奶知道有這樣一個約定,所以首先就要查問。
驗明無誤,她把漢玉交了回去,接著便說∶『週六哥,你曉得我們這裡情形的,你有話跟我說也一樣。』
『是,是!我們也曉得七姑奶奶女中丈夫,令兄凡遇大事,都要跟你商量。』週六說到這裡,不放心似的望外面看了一下,然後把聲音放得極低∶『上海方面的情形,七姑奶奶想必已有訊息?』
『我也是剛剛聽說,詳細情形還不曉得。』
『上海已經成功了。劉大哥事情很順手,以後還要順手。蘇州的綠營兵,湖州人居多,跟劉大哥是同鄉,已經約定,就要起事。』週六頓了一下,很吃力地說∶『立春也就要在這兩三夭動手,以前跟尤五哥談過,尤五答應到時候一定幫忙。我今天來,就是來談這件事。』
『喔,』七姑奶奶從從容容地答道∶『你們談過這件事,我是曉得的,不過我沒有聽我五哥說過一定幫忙的話。』
這一下就談不下去了,週六愣住在那裡,一臉懊喪之色。
『週六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