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他不想回答。
王亨忽然停下來,因為他們走到了路的盡頭。
路盡頭,三株紅梅呈三足鼎立,身著石青大毛斗篷的他站在雪地中央,孤傲、孤獨,如崖、如松。
“為師已經成親了。”他輕聲道。
“恩師已經成親了?”梁心銘屏住呼吸,疑惑反問。
“是。十二歲就成親了。當年為師患了侏儒症,不能長大成人,家中便為我娶了一個寒門小戶的女孩子陪伴我。她那年才八歲。我們相處很好。”王亨緩緩道。
“那……師母呢?”梁心銘再問。
“她……不在了。”王亨的聲音落寞、憂傷。
“既然不在了,恩師為何不續娶?”梁心銘追問。
“因為我與她有白首之約。”王亨道。
簡簡單單一句話,重重撞擊在梁心銘心上,讓她痛得差點閉過氣去。她心中喊:“不!我不相信!”
她不敢看他,努力控制自己的心情。
好容易平靜下來,她才又問:“難道恩師真要一輩子不成親,孤獨到老?王大人也不會允許吧?”
王亨道:“一輩子?我沒想那麼遠。”
頓了下又道:“我忘不掉她,沒辦法娶別人。”
梁心銘再次繃緊心絃,咬緊牙關,生怕自己會衝向他,告訴他自己就是林馨兒,放棄梁心銘做回林馨兒。
王亨根本沒留意她,只盯著眼前的梅花,腦海裡,浮現林馨兒粉豔豔的小臉。
他自言自語道:“你知道嗎?為師曾經最痛恨別人叫我三寸丁,若聽見了必定不饒他。可是,現在為師不在乎了。為師甚至想,如果病未治好,還是侏儒,就可以和馨兒快快樂樂地在一起,馨兒就不會死了……”
梁心銘終於控制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她急忙轉身,看向遠方,將淚水往回憋。
王亨還在自語:“……馨兒並不嫌棄我是侏儒。那時候,我們毫無嫌隙。後來我長高了,一切都不一樣了。”
梁心銘大口吞淚。
她深吸一口氣,竭力平復心情,然後輕聲問:“為什麼會這樣……師母到底是怎麼死的?”
她期待著,只要他說出一個理由,她就會原諒他,告訴他自己就是林馨兒,與他和好如初。
王亨沒有回答。
梁心銘感到,他周身的氣息驟然變冷,比這冰天雪地的梅園還要冷,一副“生人勿近”的狀態。
他不想說,因為不可說,無可說!
梁心銘熾熱的心涼了,也平靜下來。
往事不可追!!!
這時,身後傳來嘰嘰喳喳的說話聲。
梁心銘轉頭一看,兩個少年走來。
她一眼看出,他們是女伴男裝的。
其中一個少年看見王亨,跑過來道:“表哥,我到處找你,原來在這!”撲上前抱著王亨的胳膊不放。
王亨回神,詫異地問:“欣兒,你怎麼來了?”
欣兒道:“來看男人啊!”說話時,用目光打量梁心銘這個“男人”。眼前一亮,忙問王亨:“表哥,這位是誰?”
王亨對她冒失的回答並不在意,為她引見梁心銘:“這是徽州舉人梁解元,梁心銘,字青雲。”
又向梁心銘道:“這是為師表妹,孟姑娘。”
梁心銘躬身道:“見過孟姑娘。”
他的表妹,又姓孟,梁心銘一聽便沒好感。她擺出無懈可擊的笑容,把心思藏在笑容下,冷眼觀察他們。
孟欣興奮道:“原來你就是梁心銘?聽說你剛才做了一篇好文章,人人都稱讚。你的風采確實可與表哥比肩,怪不得他們那樣說你。你娶親了嗎?”
梁心銘回道:“在下娶親了。”
孟欣跺腳道:“為什麼好男人都成親了!”
梁心銘愕然,孟欣的同伴則忍笑轉臉。
梁心銘心中一動,故意道:“孟姑娘這話說錯了。恩師不就沒成親嗎?恩師的未婚妻,好像就姓孟。”
孟欣道:“他不好!他就是個妖孽!這天下間只有一個女人能降伏他。還有,你別弄錯了,和他定親的孟姑娘不是本姑娘。本姑娘才不會那麼愚蠢!”
她是說,孟清泉愚蠢?
這個孟欣,有些意思。
梁心銘輕聲笑起來。
孟欣這才為他們引見另一個少年,說是李姑娘,也沒說是誰家女兒,也不說名字,王亨他們也不便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