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實是身體比高悅棒。聽說高悅的腰傷了,著急得不行,破天荒逃課過來看。高悅在齊飛面前不逞強,趴在同宿舍老八的下鋪上直哼哼。齊飛團團轉,一會說要冷敷一會說要熱敷。高悅看他沒了分寸,只好說:“給周安他們打個電話,看在不在” 。
周安就在同宿舍樓,趕來看也嚇了一跳,問明事情經過,又驚又怒,簡直不可思議。高悅無可奈何地說:“我以前也當傳說聽的,誰知道就輪自己頭上” 。齊飛說:“我想起來了,那兩個人手裡拿警棍的,可能高悅是被警棍打的” 。高悅混亂中對那兩人看了零點幾秒就掉頭跑,天色又黑,別說警棍,衣服、面貌都一點印象沒有,連到底是兩個人還是多少人還是聽齊飛說才肯定。周安沒時間管這些細節,趕快送高悅去醫院。高悅也是倒黴,一邁步腰就鑽心地疼,齊飛揹他,窩著更難受。後來還是常山來,說看到門房有個平板車,去拿學生證壓著借來,才把高悅推走。
還好,腎臟和其他器官沒毛病,就是肌肉受傷。貼了膏藥以後第二天就能自由行動。晚上孟巍然、小剛和新認識的一對叫小八、小九的同學也來探望。一屋子同志坐著同病相憐,小剛和小八都是暴烈的脾氣,破口大罵。高悅苦笑而已,又把自己想的一些體會跟他們講,主要就是兩人中一定要跑一個,絕對不能同時被抓。其他人聽了都點頭,唯有周安,他父親是警察,對灰社會的瞭解比這些書呆子多些,搖頭說:“沒用的,你以為是學校開班會啊,可以賴掉的。只要他們抓到你,你的罪名就落實了,根本不需要任何證據” 。
高悅非常後怕,看來小聰明真遇到事情還是沒用,他想了想,說:“不管怎麼樣,跑一個總比不跑強,被抓的那個被打死,也不能說出另一個人來” 。周安攤攤手:“也只能這麼想了,其實如果真鬧到學校,說你高悅是同性戀,肯定大家知道另一個人是齊飛,說我周安是同性戀,想都不用想另一個是常山” 。高悅點頭,心裡一陣無力感,茫然不知所措。
周安說:“唯一的辦法,就是讓社會對同志的誤會減小。現在你看無聊小品、相聲裡,把同性戀和二尾子、變性人、神經病混同一談,哪天這個錯誤改正了,哪怕國家立法同性戀犯罪,社會壓力都會小很多” 。高悅同意:“聽說帝京、魔都一些大城市有人公開出櫃,也沒見就活不下去” 。孟巍然說:“家裡壓力還是大,如果我對家裡實話實說,我覺得我和我媽兩人裡一定要死磕到上吊一個事情才算完” 。
高悅感同身受,慢慢說:“其實公開出櫃的人算是給我們這些人當了活雷鋒,我想他們的生活也肯定有苦澀的一面。比如我這樣不願意公開的同志,就不敢跟他們交朋友” 。周安看著高悅,說:“總要有人從頭做起,慢慢的,總會越來越好。美國七十年代開始同性戀維權,上街遊行,報紙的大標題是:精神病上街了。現在不是同性戀也能結婚了,也能公開了”?高悅道:“別提這個,要遊行的話,比我們更有理由要遊行的多的是,我們排隊尾的”。大家一笑。
討論以後,高悅第一次開始考慮社會責任問題。他的性格本質上是自私的,喜歡躲在別人背後過自己的小日子。但是這次事件使他體會到:如果大環境不好,個人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受迫害,好比爛了根的樹上不可能有長久的綠葉。作為一個同志,對這個群體的權利應該做一份貢獻,包括努力生活、保持健康、支援別人的運動。
那年六月,世界很多城市舉行年度泛同驕傲遊行。高悅他們當然沒有那個條件,但是在周安和高悅的組織下也做了一些小事情。小剛找了個僻靜的地方,他們在晚上沒人的時候一起做了幾張小海報,主題是:同性戀和基因、同性戀的生活。當時他們什麼都不懂,裡面一面說同性戀如何無辜,一面嘲笑變性和性錯亂。高悅畫圖寫文字,齊飛打下手,當小秘,給予高悅大師級別的侍候。海報復印了好多份。周安專門跑到校外的影印中心,把海報夾在一些不相干的資料裡影印。他們象地下黨一樣秘密工作,非常刺激、興奮。
海報安靜地貼出去,頗吸引了一些人的關注,然後無聲無息被人扯下來。高悅發現這是個裝高尚的好辦法。今後無論同性權利在中國發展、開放到何種地步,他都能驕傲地說:當年我也是添了磚加了瓦的。
畢業
大約離畢業三個月的時候,高悅收到了一所美國大學的錄取信。這是他從小學時代就嚮往的學校。他一遍一遍看著錄取通知和獎學金通知,心裡真的象有朵花在開放,開了一遍又一遍。
信是一個上午來的。高悅從方睿等已經接到錄取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