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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部分

著說:“傻子!你想跟我訂合同麼?看她們罷下工來情形怎樣,我們再說!”

屠維嶽微笑著又鞠一個躬,不說話;心裡卻看準了吳蓀甫這回不比從前,——有點反常,有點慌亂。他又想到自己這一回大概要“倒黴”。但他是倔強的,他一定要掙扎。

十三

還沒有閃電。只是那隆隆然像載重汽車駛過似的雷聲不時響動。天空張著一望無際的灰色的幕,只有直西的天角像是破了一個洞,露出小小的一塊紫雲。夕陽的倉皇的面孔在這紫雲後邊向下沒落。

裕華絲廠的車間裡早就開亮了電燈。工作很緊張,全車間是一個飛快的轉輪。電燈在濃厚的水蒸氣中也都黃著臉,像要發暈。被絲車的鬧聲震慣了耳朵的女工們雖然並沒聽得外邊天空的雷,卻是聽得她們自己中間的談話;在她們中間也有一片雷聲在殷殷然發動。她們的臉通紅,她們的嘴和手一般地忙。管車們好像是“裝聾”,卻不“裝啞”,有時輕輕說一兩句,於是就在女工群中爆發了輕蔑的鬨笑聲。

忽然汽笛聲嗚嗚地叫了,響徹全廠。全車間一陣兒擾亂,絲車聲音低下去,低下去,人聲佔了上風。女工們提著空飯籃擁出了車間,雜亂地在廠門口受過檢查,擁出了廠門。這時候,她們才知道外邊有雷,有暴風雨前的陰霾,在等著她們!

廠裡是靜寂下去了,車間裡關了電燈。從那邊管理部一排房屋閃射出來的燈光就好像格外有精神。屠維嶽坐在自己的房裡,低著頭;頭頂上是一盞三十二支光的電燈,照見他的臉微微發青,冷靜到像一尊石像。忽然那房門開了,莫幹丞那慌張的臉在門邊一探,就進來輕聲叫道:“屠世兄!剛才三先生又來電話,問起那扣減工錢的佈告有沒有貼出去呢!我回說是你的意思要等到明天發,三先生很不高興!你到底是什麼打算呀?剛才放工的時候,女工們嚷嚷鬧鬧的;她們又知道了我們要貼布告減扣工錢了,那不是跟上回一樣——”

“遲早要曉得的,怕什麼!”

屠維嶽微笑著說,瞥了莫幹丞一眼,又看看窗外。

“明兒三先生生氣,可不關我的事!”

“自然!”

屠維嶽很不耐煩了。莫幹丞的一對老鼠眼睛在屠維嶽臉上釘了一下,又縮縮頸脖,擺出了“那我就不管”的神氣,轉身就走了出去,把那房門很重的碰上。屠維嶽微笑著不介意,可是現在他不能夠再坐在那裡冷靜到像一尊石像了;他掏出表來看了一看,又探頭到窗外去遙望,末後就開了房門出去。恰就在這時候,昏黑中趕來了兩個人,直奔進屠維嶽的房間。屠維嶽眼快,已經看見,就往回走,他剛剛到了自己的房門外,背後又來一個人,輕輕地在屠維嶽肩頭拍一掌,克勒地笑了一聲。

“阿珍!這會兒我們得正正經經!”

屠維嶽回過頭去輕聲說,就走進了房;阿珍也跟了進去。

先在房裡的是桂長林和李麻子,看見屠維嶽進來,就一齊喊了聲“哦”,就都搶著要說話。但是屠維嶽用眼光制止了他們又指著牆角的一張長凳叫他們兩個和阿珍都坐了,他自己卻去站在窗前,背向著窗外。那一盞三十二支光的電燈突然好像縮小了光焰。房裡的空氣異常嚴肅。雷聲在外邊天空慢慢地滾過。屠維嶽那微微發青的面孔泛出些紅色來了,他看了那三個人一眼,就問道:“唔!姚金鳳呢?”

“防人家打眼,沒有叫她!你要派她做什麼事,回頭我去關照她好了!”

阿珍搶先回答,她那滿含笑意的眼光釘住了屠維嶽的面孔;屠維嶽只點一下頭,卻不回答阿珍,也沒回答她那勾引性的眼光;他突然臉色一沉,嗓子提高了一些說:“現在大家要齊心辦事!吃醋爭風,自夥淘裡嘰哩咕嚕,可都不許!”

阿珍做一個鬼臉,嘴裡“唷”了一聲。屠維嶽只當沒有看見,沒有聽到,又接著說下去:“王金貞,我另外派她一點事去辦了,她不能到,就只我們四個人來商量罷。——剛才三先生又打了電話來,問我為什麼還沒釋出告。這回三先生心急得很,肝火很旺!我答應他明天一定發。三先生也明白我們要一點工夫先佈置好了再開刀。他是說得明白的!可是我們的對頭冤家一定要在三先生面前拆壁腳。我們三分力量對付工人,七分力量倒要對付我們的對頭冤家!長林,你看來明天佈告一貼出去就會鬧起來的罷?”

“一定要鬧的!錢葆生他們也是巴不得一鬧,就想乘勢倒我們的臺!這班狗東西,哼!”

“屠先生!我們叫齊了人,明天她們要是鬧起來,我們老實不客氣,請她們到公安局裡‘吃生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