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的時光裡說法。耶穌傳道的時間至多兩三年。佛陀雖無撰文,卻至少說法三十五年。佛陀滅後,阿難與眾徒傳誦佛的言語。《婆羅奈佈道》是佛陀釋迦牟尼的最初說法經文,包含著名的“四諦法”,為佛教徒們熟記在心,用心抄錄,也是各個佛教派別的要義基礎。四諦經抄錄下來,僅只一頁紙。佛教始於這一頁紙。從阿難的傳誦起,才誕生了千百萬的經書。
託納克?一頁得到儲存的紙。也許因為,別的紙頁都已佚失。誰能知道呢?信仰賦予這一頁紙超凡的意義。不過,佛陀的真實教誨也許就寄託在這些足印裡,在如今消失或褪色的文獻裡?
卡里埃爾?也許我們應該把自己放在一個古典悲劇的處境裡:整個世界受到威脅,我們必須挽救某些文明產物,加以妥善儲存。比如說,文明遭受氣候大災難的威脅。必須趕快行動。我們不可能保護一切,帶走一切。那麼該如何選擇?用什麼載體?
艾柯?我們已經看到,現代載體很快就過時。為什麼要冒險和這些有可能變成空白、無法辨認的東西糾纏不休呢?我們剛才科學地證明了,書優越於文化工業近年來投入市場的任何產品。因此,倘若我必須挽救某些方便攜帶又能有效抵禦時間損害的東西,那麼我選擇書。
卡里埃爾?我們比較了或多或少滿足忙碌生活的現代科技與從前書籍的製造和傳播模式。我想舉個例子,以證明書籍也有可能極其貼近歷史運動,與時俱進。為了寫《巴黎的夜》,雷斯提夫行走在首都,記下他的見聞。但他真的是巴黎的見證人嗎?評論家們對此頗有異議。雷斯提夫是個沉溺於幻想的人,總是自願地去想象世界,再把這個世界當成真實加以描繪。比如,每回他報道和一個*發生性關係,他都會發現,對方是自己的某個女兒。
持久的載體最暫時(6)
《巴黎的夜》最後兩卷寫於大革命時期。雷斯提夫夜裡寫下他的故事,清晨在一個地下室裡排版和印刷。由於在那個混亂的年代無法找到紙張,他就在街上散步的時候撿各種海報、傳單,用滾水煮開,製成劣質的紙漿。最後兩卷的紙質與前面幾卷完全不能比。他的作品還有一個特點,採用縮寫,因為他時間不夠。比如,他用Rev。表示Revolution(法國大革命)。這真是令人震驚。書籍本身講述了一個人的匆忙,他竭力記錄下每個事件,保持和歷史平行的速度。倘若書裡描繪的事件不真實,那雷斯提夫就是一個天才的騙子。比如,他看到一個人,綽號“摸人”(toucheur)。此人很不起眼地走在圍觀斷頭臺的人群中。每次一有人頭落地,他就伸手去摸女人的屁股。?
最早描寫男同性戀的就是雷斯提夫,大革命時期還把這些人叫作“娘娘腔”。我想起了米洛斯·福爾曼的一個發人深思的經典片段。有個死囚被拖車帶到斷頭臺。他的狗跟著他。在上刑前,他轉向圍觀的人群,問是否有人願意照顧他的狗。那小傢伙非常眷念主人。他把它抱在懷裡,想把它送出去。人群朝他辱罵不休。看守不耐煩了,從死囚的手裡拽走那條狗。死囚立刻被處決。狗呻吟著在人頭筐裡添主人的血。看守被激怒,用刺刀刺死了狗。這時,眾人群起抗議那幾個看守:“劊子手!你們不羞愧嗎?這條倒黴的狗對你們做了什麼嗎?”
我有點離題了。在我看來,雷斯提夫的挑戰獨一無二。他創作了一部報道文學,一部“直播”的書。讓我們回到如下問題:當不幸來臨時,我們要挽救哪些書?當家裡起火時,你首先會搶救哪些著作?
艾柯?在講了這麼多書之後,我要說,我會先救出那個250G容量的行動硬碟,裡面存有我三十多年來的寫作文件。在此之後,如果還有可能,我會搶救一些古籍,不一定是最昂貴的,但卻是我最喜歡的。只是問題在於:如何選擇?我喜歡這裡面的許多書。我希望不會有時間考慮太多。我也許會拿佈雷登巴赫1490年版的《聖地遊記》,裡面有好些出自彼得·德拉克之手的摺頁木刻畫,極為壯觀。
卡里埃爾?我會拿雅裡的手稿、佈列東的手稿和路易斯·卡羅的一本書,內中附有他本人的信。奧克塔維·帕斯有過慘痛的遭遇。他的書房被燒了。一大慘劇!你可以想象奧克塔維·帕斯的書房裡都有些什麼!超現實主義者們從世界各地寄來的親筆題字的著作。在他生命的最後兩年裡,這是莫大的痛苦。
若就電影問我同樣的問題,我可不知如何回答。為什麼?原因很簡單,前面已說過,許多電影都沒了。甚至我自己參與的一些電影也無可挽回地消失了。一旦膠片丟失,電影就不復存在。有時候,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