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種程度上歪曲了我們對某些事件的看法。直至今日,歷史學家們還常常屈服於本國或公開或私密的意識形態……阿塔蒂爾克命人改寫土耳其歷史:早在羅馬時代,土耳其人在羅馬人入侵以前就在土耳其生活了幾個世紀。諸如此類的事情處處都有……我們即便想核實,又上哪裡核實呢?我們一般認為,土耳其人事實上來自中亞細亞,現今土耳其的最早居民沒有留下任何書寫遺蹟。怎麼辦?
說出滑鐵盧戰役所有參戰者的姓名(3)
艾柯?地理方面也存在同樣的問題。長久以來,在帝國主義意識形態下,非洲的疆域被嚴重縮小,我們正確劃分非洲還是不久以前的事。
卡里埃爾?我最近去了保加利亞的索非亞,住在一家不認識的酒店,名叫“塞迪卡的圓形劇場”。一進門,我就意識到酒店建在一座廢墟之上,透過巨大的玻璃可以看見廢墟。我詢問酒店裡的人。他們解釋說,在那個地方原先有一座羅馬圓形劇場。多麼奇妙!我原本不知道羅馬人在索非亞建過圓形劇場,據說這座劇場的直徑只比羅馬劇場小十米。換言之,劇場相當大。在圓形劇場的外牆上,考古學家們發掘出一些雕像,原本用來宣傳劇場裡上演的節目。我們可以在這些雕像中看到舞者、鬥士等,還有我從未見過的獅子鬥鱷魚的場景。就在索非亞!
幾年前,色雷斯寶藏的發現就顛覆了我對索非亞的記憶,那次發現把這片土地拋回古遠的歷史,比希臘還古遠。如今我對索非亞的記憶再次被深深打亂。為什麼在索非亞有如此大型的劇場?人們告訴我,因為那裡有羅馬人非常喜歡的溫泉。於是,我想起來了,可憐的奧維德忍受流亡生活的地方離索非亞不遠。於是,在我心目中具有無可爭議的斯拉夫風格的保加利亞成了羅馬殖民地!
歷史不停在讓我們吃驚,比現在更甚,也許比未來更甚。在結束這個突然羅馬化的保加利亞的例子之前,我想向你援引巴伐利亞喜劇家卡爾·華倫廷的話:“在從前,未來也更加美好。”他還說過這句充滿智慧的感言:“一切都已被說出來,但不是被所有人。”
無論如何,我們進入這樣一個歷史階段,我們可以派定智慧機器——從我們的角度而言是智慧的——替我們記住所有好的和壞的事情。米歇爾·塞爾在《教育世界》雜誌的一期訪談中也提到這個問題。他指出,倘若不再需要付出記憶的努力,“我們只剩下智慧”。
艾柯?當然,在機器比人可靠的時代裡,學習乘法表沒有多大意義。不過,還存在我們的“鍛鍊”能力的問題。開車顯然比走路快得多。但是,每天還是要走走路,跑跑步,以免變成一株植物。你肯定知道那個美妙的科幻故事,在未來世紀裡,社會上的機器人代替人類思考,龐大固埃如何發現有人還能熟記乘法表。於是,在世界處於全面電力故障的那一天,軍方一致把他視為戰爭時代極其寶貴的天才。
還有第二個目的。在某些情況下,熟記一些事情會讓人具備某種優良的智識能力。我很同意,文化不在於能夠準確說出拿破崙的逝世日期。然而,毫無疑問,任何我們自己知道的東西,包括拿破崙死於1821年5月5日,都會帶給我們某種知識的自覺性。
這個問題並不新穎。印刷術的發明已經提供一種可能性,就是把人們不願充塞於腦中的文化儲存起來,儲存在“冰櫃”裡,在書中,我們知道在臨時需要時從哪裡能找到資訊。因此,人類的部分記憶就寄存在書中,在這些機器裡,但還必須知道如何從自己的工具裡抽取最好的部分,也就是如何管理自己的記憶。
卡里埃爾?但是,有一點不容置疑,為了使用這些詭辯式工具,這些如我們所見在加速過時的工具,我們必須不停地學習新用法和新語言,並記住它們。我們的記憶得到強烈需求,也許還是前所未有的。 電子書 分享網站
說出滑鐵盧戰役所有參戰者的姓名(4)
艾柯?當然。自1983年第一代電腦以來,若不是持續地更新計算機使用知識,從軟盤到小格式盤,再到硬碟和如今的隨身碟,我們很可能已經丟失好幾回區域性或全部的資料。因為,如今的電腦已然無法讀取那些屬於計算機史前階段的第一代磁碟。1984—1985年間,我本該將《福柯擺》的初稿儲存在盤中的,如今再拼命去找,始終也沒找到。當初我若是把這部小說輸入電腦,稿子就還會在那裡。
卡里埃爾?有些東西也許不會消失,我們在人生不同階段所感受到並加以儲存的記憶。有關感知、情緒的珍貴記憶,偶爾還是虛假的記憶,情感的記憶。誰會卸除我們的這些記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