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手了。因為吊橋雖然結實,但是會晃,又會顫,不會走的人上去會站不穩,要抓著扶手才能走。因為吊橋下水面窄,所以水流湍急。過吊橋的時候,聽著下面呼呼隆隆的水響,不常走的人,也難免心驚肉跳。吊橋的另一頭,連著一段彎斜的山路,出了山路,才能上到一條小公路。這吊橋就是清水河屯與外面聯絡的唯一通道了。
出事的那天,草花本來是要走著出村。她要去大隊部的供銷社買“面起子”,就是蘇打。草花爸是個老胃病,自己有個土方,胃疼了,喝一杯蘇打粉衝的水,打上幾個嗝,就頂過去了。那天正好家裡沒有了“面起子”,草花爸的胃又疼起來,草花就要去公路另一邊離清水河屯有十八里地的東山屯去買。大隊部和供銷社都在東山屯。
草花快出村的時候,迎面看到騎著腳踏車回來的二英子。二英子家在縣裡有親戚,所以日子過得寬綽些,也是少有的幾戶有腳踏車的人家之一。二英子見草花走得急,就說草花你去哪啊?這麼急?草花說了緣由,二英子說那你得啥時候回來啊,給,騎我的車子去。草花猶豫了一下。草花是會騎車的,只是腳踏車是人家家裡的“大件”,不好隨便借的。二英子與草花一向交好,又是個熱心的姑娘,硬是把車子塞給了草花,草花便騎著那輛八成新的“鳳凰”牌腳踏車出了村子。
七月初的天氣,夏天的味道很濃了。青山綠水,天高雲淡,風也不大。清水河的水倒是很厚了,嘩嘩啦啦一路響著,翻著小浪,流過吊橋下面。
過吊橋就怕大風天,颳風的時候,吊橋一晃,晃得人頭暈。草花是不怕過吊橋的,草花六歲的時候就自己跑過了吊橋,那是她這輩子第一次過這個吊橋,把草花媽的臉都嚇白了。又不敢追,因為大人要是在後面一追,吊橋晃起來,孩子就更危險。後來屯子裡有老人說,草花這個丫頭,不是一般丫頭,能成事。草花爸就笑罵著說成什麼屁事,一個丫頭片子,過後還不是餵豬做飯生孩子。說是這麼說,可是看丫頭那眼神,也是充滿了憐愛。自那天后,草花也過了十幾年的吊橋,從來沒出過事。後來草花想,是不是因為騎車出了問題呢,想想也不是,騎車過吊橋的時候也有過,在公社上中學的時候,也騎過同學的車子走過吊橋啊。
其實再往深處想,草花是知道原因的。只是那成了她自己心裡永遠的秘密,是不能告訴任何人的。她最初的慌亂始於歌聲,始於她望向河對岸的那一眼。
戀曲1976 一(3)
草花也是騎得快了點,她衝上吊橋的時候,聽到了河對岸傳來的歌聲。她知道是集體戶的那幾個男知青,農村的男青年是不會這樣放開嗓子大聲歌唱的。草花聽過他們在集體戶的屋子裡唱歌,那歌真是好聽,可是歌詞好像不太正經,什麼哥呀妹的,坐在我身旁什麼的。草花知道那是“黃歌”,是不允許唱的,可是他們還是唱。草花不明白為什麼讓唱的正經歌都不好聽,而不讓唱的“黃歌”卻都那麼好聽。
聽到了“黃歌”的草花心裡突然就有了一絲慌亂,等到她抬眼看到從對岸山路上走下來已經快走到吊橋頭的知青中,有那個楚一凡的身影,確切地說是看到了他的臉,她的心就莫名地跳了起來。楚一凡也大聲唱著,還張著手臂,他身上那件洗得發白的舊軍裝在人堆裡很是顯眼。
這時候草花已經騎到了吊橋的中間。也算是鬼使神差,她的手腳和身子都突然地不聽話,車子就歪向了吊橋邊的扶手,她急忙扭了幾下車把,卻更壞事,鋪吊橋底的厚木板年頭太久了,中間有了裂縫,這個裂縫草花是知道的,可是慌亂中卻躲不開,車前輪就卡在了裂縫裡,人就從車子上飛了出去。吊橋邊的兩道扶手,一條的高度在人的大腿的位置,一條的高度在人的胸部的位置。可憐的草花是從兩條扶手的中間飛出去的。這是後來楚一凡告訴草花的,當時的草花自然是嚇得腦子空白,什麼都不知道了。
楚一凡其實也早就看到了對面騎車過來的林草花。草花那天穿著藍布褲子,黑色帶絆的布鞋,上身是蛋青色的襯衣,那件紅底兒碎白花的外套沒有穿,搭在腳踏車車把上。頭上梳著一根鬆鬆的獨辮,辮子不長不短,搭在肩頭上。在那天之前,楚一凡對村裡的女青年還不熟悉,誰是誰家的,基本對不上號。但他對這個梳著一根獨辮的林草花是有印象的,知道她是林家的三姑娘。
比草花只大兩歲的楚一凡到底是城裡青年,又多讀了幾本書,有了一點審美的潛意識,所以能感覺到這個叫草花的姑娘看似普通,卻又與別的農村姑娘不大一樣,有什麼不一樣,他也總結不出來。多年以後,經過了一些歲月,楚一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