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曲1976 一(1)
林家的三姑娘草花有了心事,心事還挺重。
轉過這個秋天,林草花就滿十七了,也就是十八歲的大姑娘了。十八歲的草花蹲在自家的灶臺前一邊燒火,一邊想心事。這心事與兩個男人有關。一個男人是同村的碾子。碾子是生產隊的民兵連長。另一個男人是下鄉知青楚一凡。楚一凡家在省城,離清水河屯好幾百裡。
事情說來就來了,擋都擋不住。草花現在想起來都覺著跟做夢一樣,不敢相信是真的。可事情又確確實實是真的。幾個月下來,草花現在心裡已經是滿滿的,裝的都是那個省城來的青年楚一凡,想不相信都不行。就是說十八歲的草花突然地戀愛了。
上過初中的草花是知道“戀愛”這個詞兒的,可是這個詞兒在一九七六年,也就是在草花十八歲的時候是個既神秘又隱諱的詞兒,不能說,也不能寫,在報紙和僅有的幾本書上更是很少看到。可是草花還是在心裡偷偷地想過這個詞兒,想過之後又罵自己不要臉。罵是罵,可是那感覺真的是太好了。樸素的草花自己給戀愛這個詞兒做了個最直接的解釋,草花想,其實戀愛說到底就是想人,想得你心都疼。
草花想這世上的事情也真是怪。她跟碾子從小就在一個屯裡住著,也在一塊玩過,後來又一起上了公社中學,可直到今年春天,碾子家請了媒人來提親,草花都沒覺著她對這個男人有感覺。談婚論嫁更是不可能的。媒人來的那天,草花原以為是開玩笑,自己還笑了一陣子。
等到聽出說的真是她的事,她瞪大了那雙好看的眼睛,說你們瞎鬧什麼呀?你們說碾子?就咱屯裡那個碾子?我怎麼可能跟他結婚?媒人說你咋不能跟碾子結婚?差啥呀?草花一時想不起來,說差什麼?差什麼?反正差遠了!媒人眨著眼笑說姑娘,那小夥子車軸漢子,體格好著呢,好勞力啊,你也不是不知道。還是民兵連長,沒準以後還能上大隊當幹部,百裡挑一啊。別說清水河,就是全大隊算算,這樣的男人你相不中?草花說萬里挑一我也不要!全公社算我也不要!
那天要不是草花爸拍了桌子,草花就把媒人趕出去了。
可是這個楚一凡,這個身材高挑、臉有點白、頭髮有點長、長得有點瘦的楚一凡,草花認識他不到一年,話都沒說上幾句。就是這個男人,從打出事那天起,一下子就把草花的心擊中了。草花自己心裡明白,說出事的那天,按天算,都有點長了,應該是那一刻,一刻也長了,是草花睜開眼睛的那一分鐘。草花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吐出了幾口水,她躺在楚一凡的身子下面,長長地舒了口氣。她的雙手還下意識地抓在楚一凡的胳膊上,像在水裡那樣。她仰望著近在咫尺的楚一凡的眼睛,上面更遠的地方,是藍天和大朵的白雲。
楚一凡的頭髮上還在滴著水,水珠落在草花的臉上。他也在專注地看著她的眼睛。草花從來沒有這麼近地看過一個男人的眼睛。她一點都沒覺著難為情,也沒覺著發窘,反倒覺著高興,想讓這個時刻更長一點。當時她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個離得這麼近盯著她看的男人,怎麼這麼好啊!
從那天往後的三天裡,林草花一直都在細細地回味著那個時刻。她像是享受一頓美餐,又像是享受一件珍品一樣,一寸一寸地撫摸,一點一點地回憶。那三天她魂不守舍,丟三落四,被媽罵了兩回才醒過神來。草花想,這件事這輩子她是忘不掉的了。還有這個叫楚一凡的男人。不管他走到哪,也不管她自己走到哪。她是可以靠這個回憶活一輩子的。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戀曲1976 一(2)
我能不能跟他“好”?
草花被自己三天後突然冒出的這個念頭嚇了一跳。有了這個念頭,草花興奮起來。草花想光回憶有什麼用?回憶還不如行動。管他是不是下鄉知青,管他是省城的還是北京上海的,如果不是命裡的緣分,離得那麼遠的兩個人,怎麼就“咣”一下撞在一起了呢?
老天爺對我真是好啊,草花想。這一定是上天安排好了的,要不是這樣,怎麼會有那麼巧的事呢?
清水河屯坐落在長白山腳下,幾十戶人家。
不大不小的山丘兩面圍住了這個村落,不大不小的清水河是松花江的一個分支,流過清水河屯的時候,已經有了一百多米寬的河面。夏天水厚的時候,也是山水一片,很是壯觀,水邊都能漫到村邊的小樹林。在清水河屯的西頭,河面稍窄些的地方,有一座鐵索拉成的吊橋,晃晃悠悠地懸在河面上。吊橋的底部鋪著木板,供人行走。兩邊各攔著兩條鐵索,就是給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