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躬了躬過膝的腹垂。對著李隆基長揖在下:“臣蕃戎賤臣,受主寵榮過甚,臣無異才為陛下用,願以此身為陛下死臣。”
安祿山這般一表忠心。滿殿文武百官不由竊竊私語,皇甫淑儀的面色卻是微變,而皮羅閣坐在旁卻對安祿山仔細打量了幾眼。
李隆基一抬手。示下安祿山免禮,略沉,才開金口道:“爾每出擊,多以少勝多,屢擒北敵,揚吾軍威,多立戰功。不必發此重誓。”
“臣深感皇恩,萬死不辭。”安祿山立時伏首在下,自是心知肚明早在開元二十四年任平盧將軍時,在征討北契丹失利的那一戰中,就差點因吃敗掉了頭上這顆腦袋。
當時張守珪唯恐擔罪。眼見與契丹戰敗就奏請朝廷想要將安祿山斬首,以便推諉責任。此前安祿山曾入朝奏事,尚任當朝宰相的張九齡曾對侍中裴耀卿說過,“亂幽州者,必此胡也。”,逢巧作戰失利,張九齡遂提筆批示奏文,“穰苴出軍,必斬莊賈;孫武行令。亦斬宮嬪。守珪軍令若行,祿山不宜免死。”,奈何唐玄宗不明華夷之辨,看罷批文後卻道,“卿豈以王夷甫識石勒,便臆斷祿山難制耶?”。是以終未准奏。
而今張九齡早被罷免官職,被李林甫取而代之,成為一國之相,今下裴耀卿儘管仍擔任侍中一職,位極人臣,朝中卻早就分黨結派,李林甫更在竭力排除異己,意圖獨攬朝綱,杜絕言路,專政自恣,朝野內外日愈無人敢與之分庭抗禮。今時安祿山入朝拜謁,親睹著安祿山的自尊自大之態,縱管未明目張膽的當眾以邊功邀寵,身上卻帶足驕矜之色,裴耀卿倏然有種十分強烈的不祥感湧上心頭,近幾年李林甫十為籠絡安祿山,安祿山明裡暗就的也未少跟李林甫獻媚,倘使二人勾結作倀,只怕張九齡當年的斷言將成真。
但照今下的情勢而言,著實也不可急於上表,奏稟貶斥安祿山,否則,一旦事與願違,屆時反卻不美。為今之計,也只有靜觀其變,如若急於這一時半刻上奏反而落人口舌,被人抓住把柄反咬一口,落個無中生有之嫌,裴耀卿唯恐反倒加促了李林甫與安祿山這等邊將賊臣結為亂臣賊子之心,更別說眼下還無實證又憑何參告,若為此遭貶問罪,反而正中那些有心人士的下懷。
裴耀卿暗自斟量的工夫,但見安祿山伏在地,又不疾不徐地說道:“啟稟陛下,去年七月,營州境內驚現蝗災,蠶食禾苗,成片飛過龜田,遮天蔽日,臣遂焚香祝天,上禱‘臣若操心不正,事君不忠,願使蟲食臣心,若不負神祇,願使蟲散’。許是臣事君忠心感動上蒼,只見打北邊飛來一大群紅頭黑鳥,霎時風捲殘席,餚饌便盡。”
安祿山說得繪聲繪色,煞有介事,直博得龍顏甚悅,諸人靜聽在四座,卻不由為安祿山這番離奇事兒驚詫不已。大凡明眼人,儘管明知安祿山十有九成是為討聖歡而謊奏,憑空捏造了這麼一出說道來,然而今日還正當千秋節檔口上,若為揭穿安祿山而惹得龍顏大怒,卻是划算不來。既是費力不討好的事,也就無人多這個嘴了,只當適才是在聽人講古罷了,犯不上與人結怨。
凝睇安祿山,李隆基朗笑一聲:“爾忠誠無二,朕自知爾之忠心,起見便是。”
再看安祿山,卻俯首在地,並未起身:“臣本胡人,蒙陛下不次擢用,不敢居功欺罔,營州之災,得蒙吾皇庇護才逢凶化吉,實乃蒼生之幸萬民之福,臣絕無隻字虛言,但請陛下允准,將之交付史官載入史冊,以示陛下仁聖之輝,愛民如子之德,而永載史冊,流芳萬古。”
安祿山看似言之鑿鑿,下坐人等卻是聽得心顫,花萼樓內頓時靜極一片,鴉雀無聲。江采蘋不動聲色地旁觀在側,環目身旁的李隆基,並未多言。人禍大於天災,若連這種離奇謊奏之事都可載入史冊,眾人還一味的同賀同喜,這油將枯燈將盡,大唐焉能不亡。皇甫淑儀、董芳儀、杜美人、常才人等人坐在下座處,這會兒也無一人吭聲。
剛才皇甫淑儀本是一番好意,一作提點安祿山禮制,二來勸撫聖怒,生恐在今個的日字眼龍顏震怒,不成想安祿山非但全不領情,反卻對皇甫淑儀的一番好意根本就不屑一顧,如此一來,皇甫淑儀的顏面難免有點掛不住。好在皇甫淑儀是個好性子的人,並未與之計較較真,頂多不再為人解困就是。至於杜美人、常才人、正常人幾人,原就是可來也不可來的人,多其幾個不算多少其幾個也不算少,只要不多嘴多舌的盡惹人煩厭,跟個榆木疙瘩似的坐在那兒不聲不響,此刻倒也不礙人眼。
李隆基稍作沉思,朗聲允下安祿山所請之事:“也罷。便交由史官據實作載。”頓了頓,又睇睨安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