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浩浩蕩蕩地朝著東城郊的“綠柳莊”去了。因是剛下了雪,地上路滑,原是半個時辰的路,今天大概齊走了一個半時辰,點兒的心早就飛了出去了。喬書傑瞧著點兒老掀開簾子往外看,便輕聲地勸道:“看你心急的,一會兒就到了,小心風灌進來著了涼!”
“我又不是燈草扎的,哪裡來得那麼嬌氣!”點兒嘴上雖然這樣說,但到底還是把車窗簾子放了下來。只是盼親心切,看不著外頭的動靜,便心裡悶悶的難受。
喬書傑見點兒苦著一張臉,知道她心裡的難受,便將點兒那個紅狐皮大氅從車壁上取了下來,給她攏在了身上,並繫好了帶,這才掀起點兒那邊的車窗簾子,說:“要說話就轉過來,且不可對著風說話!傷嗓子!”
如此細心,點兒著實感動了,輕快敞亮地應了一聲,頭迅速地偏向了窗外,不一會兒卻又將頭縮了回來,車窗簾子也放了下來,喬書傑正覺得奇怪,突然覺得眼前一團紅遮住了他的視線,接著便是狐皮大氅罩在身上的那種柔柔軟軟的感覺!
“你也顧著你自己一些才行啊!”點兒嬌嗔一句,轉身就頭朝外了。
感受到狐皮尾上的嫩毛柔柔地掃在脖梗,喬書傑心裡別樣的暖,不自覺地將手伸了過去,然後點兒撐在地上的手握在了手裡。
“前兒雪下得可真大!”喬書傑喃喃地說著。
喬書傑說這話的時候嘴正對著點兒的耳朵背,那溼溼熱熱的氣體順著他的嘴一張一合就稍到了點兒的耳背上,癢癢得感受惹得點兒咯咯地一陣笑。聽著這鶯哥兒一樣的笑聲,喬書傑的心情好極了。
突然,點兒轉過了身來愣愣地望著喬書傑,眼睛一錯不錯的。
“你這樣看著我是為何?”喬書傑被點兒那明如秋水、黑如晶石的眼睛看得心裡莫明又直髮癢,手上不自覺地在點兒的指腹上捏了捏。
點兒甜甜的一笑,輕輕地搖了搖頭,斜插在髮髻上的孔雀簪子上的流蘇隨著頭的輕晃輕輕地搖擺著,流蘇盡頭上的紅石鎦粒兒,相擊輕碰著,那清脆悅耳的聲音伴著點兒黃鶯出谷般的聲音在馬車內迴響:“我覺得現在真好!大哥哥,咱們以後都會這樣好對嗎?”
喬書傑如明燈一樣的雙眸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憂鬱,但嘴裡卻一刻也沒有停頓地應道:“對。”
“大哥哥,不管你說得這話是出自真心,還是對我的安慰,反正,我信了!”
“點兒……”點兒的這話說明她剛才看到了喬書傑眼裡的心事,這讓喬書傑感到深深地自責。既然自己已經打定了主意,就不應該在新婚燕爾之時,有別的想法。
“你別說,我知道!”點兒攔住了急於解釋的喬書傑,她的臉上依舊倘佯著那歡快明媚的笑。
望著那黑亮的雙眸,喬書傑感覺它就像自己在漆黑又孤寂的夜裡行走的時候遇著掛在路旁樹梢頭的明燈,雖然只是點豆的光亮,卻將他的心照得敞亮,孤寂與黑暗都在它溫暖的豆光下愈逃愈遠。那種沒有了孤獨寂寞,沒有了黑暗的壓迫,沒有了蕭蕭夜風的侵襲,是那麼的美好!喬書傑緊緊地用手包裹著點兒的小手,眼睛一錯不錯地望著點兒,久久的竟然自己的眼眶裡先溢位淚花來了。
“真沒出息,我以後可怎麼指望你啊!”點兒揩去喬書傑眼角處溢位滑落的眼淚,輕罵的言語卻竟是疼惜。
“山花流鶯,飛躍歌竟。紅牆綠牆,召我思往。
縱之喬郎,浪子他鄉。心身不羈,不思歸鄉。
放蕩花叢,醉臥薰香。以求無慾,了結衷腸。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于嗟幸兮,不話闊兮。于嗟樂兮,不負信兮。”
喬書傑那低沉溫柔磁性的聲音在車廂裡迴轉,那抑揚頓挫之聲就像是從空山幽谷中傳來,平日簡潔的詞字被喬書傑此起彼伏的語調包裹著鑽進點兒的心房,竟覺得比龍泉寺僧眾唱出的糜糜梵經還要讓人嚮往。
“點兒,娘子。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喬書傑握著點兒的雙手,望著她的眼睛,又再將這兩句重複了一遍。
點兒嫣然一笑:“這句話,我在小時候聽過均哥哥跟均嫂嫂念過,你是說以後都要像現在這樣,握著我的手,一直到咱們變老嗎?”
那出谷黃鶯啼叫的聲音是那樣的悅耳動聽,可對喬書傑此時來說卻如當頭棒喝!
“點兒,不喜歡唸書?”喬書傑著實不敢相信,陳少均是文武雙榜進士,陳少庭也是前科文榜上的魁首,兩個都是文采緋然的才子,他們捧在手心裡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