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上無動於衷,心下卻頓時著緊了起來,心情激盪下,扒火的棍子一失手,蓬的揚起一大團煙火的星花!
然而寶玉倒沒有轉身,他只是長嘆了一聲,旁邊自然就有人好奇詢道:
“不知賈二你為何長吁短嘆?”
此問正中寶玉下懷,他端起酒杯,輕聲吟道: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他雖是這樣輕聲吟哦,偏生話普一出口,四下裡恰巧無人說話。便輕輕晰晰的映入周圍人的耳中。能夠做在此處的,倒也不是不學無術之人,聽了前面數句,便覺得此詞無論是意境還是遣詞造句,都是上乘之作。尤其是個別本就有些春閨懷愁的少女,細細咀嚼“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這兩句,一時間不禁都有些痴了。而小丫頭與吳美人聞詞中含義,心下各有觸動。均以為寶玉此詞乃是對著自己所發,不由得心下鹿撞,砰砰直跳。
四下裡安靜了半晌,卻見旁邊伺候的蘇拉將烤好的羊自架上取下,放在一個碩大的搪瓷盤上,令羊成跪臥狀造型,頭角上纏以紅綢,額前系一個大綵球,羊嘴裡還銜上一把翠綠的青菜或香菜,如同一隻活羊臥在那裡吃草,身上兀自冒著嫋嫋的白煙,當真是色、香、味一應俱全。
美味當前,頓時人人拔起插在羊身上的(皮恰克)銀柄小刀,劃下其上一塊塊外焦內嫩的肉分而食之。嚐到口中當真是外脆裡嫩,不羶不膩,香酥可口,略深處的肉中微帶血色。在齒頰滑且嫩的徜徉以後,溜溜的一掠而過,殘存下來的只有意猶未盡的鮮香。
寶玉卻有些喜食外表烤透的外皮,焦脆香酥裡帶著羊肉特有的美味,一口咬下去,與牙齒碰撞出清脆的微響,更有飛濺的油屑打在口腔舌面的周圍,整個人便於麻癢中回味那美妙的感覺,手早已情不自禁地割向了下一塊外皮。
遺憾的似乎與寶玉有著同樣愛好的人也是頗多,一頭羊羔身上的外皮也沒有多少,寶玉吃了兩塊,餘下的早已被瓜分殆盡。他頗為遺憾的舔了舔唇,輕搖了搖頭,愕然回頭一看,忽覺身後有人輕觸,卻見背後一隻白白生生的小手遞了一個精緻的小盤子來,盤中正盛了一塊金黃色的油亮烤全羊外皮,不是小丫頭是誰,她將頭扭向一旁,雙眼不敢與寶玉相對,但是白皙如玉的耳根子已是通紅,顯然這女孩子見他吃的尚未盡興,便將自己的一份送了給他。
看著身旁含羞帯澀的這個苗條背影,寶玉的心中忽然生出一種強烈罪惡感,事實上,一直以來他的深心之中,對這個小丫頭都只有喜歡沒有愛——並且還是那種兄妹之情的喜歡。
此時的寶玉不禁捫心自問:
“為了達到挫折海氏兄弟地目的,將這麼一個清澈如水的無辜女孩捲入這場勾心鬥角中自己是否又有些太過分?”
這念頭若毒蛇一般在心下盤旋縈繞,***——寶玉再怎麼精明幹練,他始終也是一個剛過弱冠的青年,在面對小丫頭這樣清純的若一張白紙的女孩子的時候,這種罪惡感便被加倍的放大,延伸了出來,折磨著他。
小丫頭的白嫩的小手一直伸在那裡,以為時間過久而輕輕的顫動著,他顯然有些詫異為何寶玉還不將盤子接過去,不禁回頭看了一眼,卻恰巧看見了寶玉驟然變得蒼白憔悴的臉!
這女孩子頓時吃了一驚,也顧不得男女之嫌,忙挪了挪身子,關心的詢道:
“二哥哥!二哥哥,你沒事吧?”
寶玉猛然回過神來,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來道:
“我沒事,有勞公主殿下掛懷了。”
說完也不待小丫頭說話,便順手拿了一瓶酒徑直起身向外間行去,他的發遮掩了右額右眉,可是在黑髮中隱現的眼,還是在黑夜裡跳躍的火光中有著依稀的亮。只是這亮卻不是平時那樣銳利如劍,倒是盛放著許多剪難斷理還亂的傷痛。
可憐小丫頭情竇初開,哪裡經受過這等突然而至的冷落?嫣紅的面色頓時轉為蒼白,微張的櫻唇輕輕顫動,一絲血色也沒有,手中拿的盤子把持不住,啪的一聲摔在了地上。吳美人也頗覺詫異,忙移到她的身旁,樓主了她,輕輕拍著小丫頭的背以示安慰。
…
寶玉行了出來,將繁華與喧鬧拋在腦後,走到黑暗而空曠的教室中坐了下來。
他的心中燃起一點歉疚與思念,彷彿在黑暗中勾勒出一角燼紅,還分外有一種失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