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讓為師捏捏臉。”
這老頭同玉兒關係是極好的,隨意的有家人的感覺。只是莫秋守著旁邊,每次都覺得自己離他們越來越遠,卻從不離開。那先生從未正經給莫秋看過病,玉兒倒每日過來診脈檢視,換藥下針。莫秋不知道那個奇怪的老頭醫術究竟如何,不過從玉兒那兒窺見些,所以那人醫術也當是極好的。老頭子喜歡小孩,對其他的便極為不耐煩,老頭子從不會吩咐莫秋做事,卻也從不妨礙他的自由。於是就經常得見老頭子做藥,莫秋在旁邊守著,老頭伸手,莫秋便遞上東西。“誰讓你拿這個的,橫三豎六。”莫秋不說話,總是以他自己最快的速度去換正確的東西,當然,他無法說話,行動也慢,老頭只是看著,沒有後話。莫秋感覺老頭子特喜歡看自己挨著藥櫃一步步爬上梯子,有時候跌下來,老頭子直接扔一把藥到人身上,然後哼哼出去不管事了。
老頭子從不教他,只是經常看他不順眼,朝人扔來一本醫術。但凡不明白的,莫秋總會去尋玉兒解答,若是玉兒也不會的,便放著次日玉兒去問老頭。兩人一起研究,莫秋的身體慢慢恢復著,只是這樣的恢復總是不能回到從前了。下雨的時候,手腳會疼。日頭太盛的時候,喉嚨會灼癢難耐。於是改進新方法推針驅毒,毒未盡,無法下疏通筋脈的藥,身體總會某處不對。
有時酒鬼大叔提著幾罈好酒回來,老頭子心情也會特別好,趁著這時玉兒便會去找他師叔討教一些武功心法什麼的,酒鬼大叔起初以為這孩子終於想通了想學武功了,高高興興教了,後來才知曉玉兒是為了莫秋。
玉兒說,醫者,救人,武者,傷人,所以他絕不學武。不過他知道莫秋不同,習武可以強身,可以幫助復健。這裡不是勾欄,不用攢著時間偷偷練習如何站立,如何走路。晨間,莫秋站在竹林中一點點開始練習彎腰,跳躍,慢跑,做一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動作。有時玉兒去給莫秋施針,莫秋會讓他端著銅鏡過來,對照看著玉兒從何處下手,角度,進去幾分,何種力道。更多的時候莫秋會在自己身上試驗,反正錯了那老頭子也會莫名扔點東西進來。日子這樣慢慢的過,只看將來,想要快些好起來。只是偶爾夜半噩夢醒來,透過窗看著星空,便再也睡不著,整夜整夜吹風,然後晨間在老頭子要早膳的喊叫中掙扎起來,去生火做飯。
他是百里家的小公子,從來養尊處優,以前何曾做過這樣的事。便是自己也沒想到,從來沒想過的事如今做來也蠻順手,即便動作慢一些,堅持下去也總能做到。
秋熱裡,取出潭水鎮著的肉,盆子乘著肉,細細撒上一層鹽,手指將鹽抹勻。玉兒提了一桶水剛走,前面就聽著車馬人聲漸近,吵吵鬧鬧。老頭子這裡雖算隱居,卻並不避世,照樣去山下的村子買東西,照樣下山去喝酒,只是不像酒鬼大叔走得半月不回而已。有時候來些求醫的,多半玉兒在門前接了,老頭子感興趣便收,拖了在客房躺了,看看又把人扔出去,鮮少過夜的。前來求醫的多半帶了馬匹車輛,自然也不在意這些,總是恭敬的往院子裡送東西,玉兒去迎著,有時好奇了,莫秋就站在後院看看,從來不管。隱士高人什麼的,大概就是這樣吧。所以直到外面吵鬧得厲害了,莫秋才反應過來,這次似乎不同。
“庸醫,你醫死了人,還不出來!”
“庸醫殺人啊,老天啊——”
“兄弟們要給大哥報仇!”
玉兒急急放下手上東西跑了過去,剛到前面就見一群人把籬笆撞翻闖了進來,板車上放著口棺材。
“小藥童是吧,管事的不敢出來了吧。”來人衝上來拎起玉兒後襟,倏爾將人往竹屋一扔,碰得一聲。“大爺我就在這等著人出來!”
看玉兒倒在地上疼得冷吸氣,莫秋走了出去,扶起地上的人,從頭到尾也沒看旁人一眼。腿下虛浮,手無縛雞之力,對於這明顯弱勢的人來人氣勢洶洶繼續吼,“你這小子是什麼人?叫庸醫出來!”
耳邊聲音越來越讓人厭煩,難得那個老頭子還真忍得住。莫秋這會兒是好奇了,扶著人也不管後面那堆聒噪的蒼蠅,開啟老頭房門,某物帶著風聲飛出來,直接打在仍不停叫囂那位腹上,咚的一聲,那人捂著肚子倒下去,屋裡老頭子一聲喊,“老頭子愛醫死就醫死,再嚷嚷送你們全體上路。”
屋子外瞬息安靜,幾個人扶著倒地那位帶頭的慢慢退了出去,駕著馬車一溜煙走了。這來來去去,完全沒讓人看明白是怎麼回事。
莫秋帶著玉兒去小屋裡上些跌打藥酒,莫秋沒問,玉兒只開口說,沒認真聽,大概是得了絕症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