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奉,還有半個月的功夫。”汪直向許棟請示:“如果決定這麼做,可就要上緊了!”
一切的一切,都證明毛猴子的情報和汪直的看法,十分正確,許棟不再猶豫了,斷然決然地同意大幹。不過要求汪直務必謹慎將事。
因為許棟是這樣囑咐,汪直不能不重新考慮一件事——日本的正副貢使策彥周良和釣雲,已帶著他們的四條雙桅大帆船和六百個人,在官軍引導之下,駛入甬江。正副貢使被安置在嘉賓館,從人仍舊住在船上,因為行動不得自由,所以情緒都很壞。汪直打算利用這一點,策動那六百人在中秋之夕,鼓譟鬧事,以為桴鼓之應。如今從謹慎二字著眼,汪直決定作罷,為的是人多嘴雜,密謀有外洩之虞。
第二章
朱紈是八月十三日到寧波的,一到先發告諭:定自八月十八日起巡海,以五天的時間,遍歷舟山各險要之地。這份告諭,很快地傳到了汪直手裡,越發使他相信,官軍對雙嶼的攻擊,將在八月底、九月初開始。
隨著這份告諭而來的是紹興酒、毛豬和月餅。盧鏜下令,各營自八月十四至十六日,歇操三日。中秋夜裡,除了擔任警戒任務計程車兵以外,一律集中各營操場,飲酒賞月。
這是難得有的盛舉。士兵們奔走相告,有那好事的,呈准長官,自尋樂趣,邀約好手,扮演戲文雜技,只待中秋月下,一獻身手。
到得那天,殘日猶自銜山,各營操場中便已熱鬧非凡,個個安閒,唯有伙伕忙得滿頭大汗,大碗肉、大盤菜、大壇酒,川流不息地搬了來,只是長官未到,不能“開動”,只有看在眼裡,饞在嘴裡。
好不容易等太陽下山,東面月亮出海,既大且圓,像一面銀鑼掛在青緞子上,而長官猶自未到。有那酒蟲到喉忍不住的,偷偷兒倒碗酒渴,入口卻不是點頭咂舌,而是攢緊了眉頭,難以下嚥的神情。
“怎麼?”同伴問他,“酒發酸了?”
“你嚐嚐看!”
一嘗酒味極薄,可是顏色如酒。那人笑道:“這酒是專給新郎倌喝的。”
說破了果然——新郎倌向賀客敬酒致謝,都用茶汁代酒,色同而味異。此時此地的酒,至少也有一半是茶。
“莫非管酒的人調包?”
“對!報告到上頭去——”
“上頭來了!”有人指向遠處。
來的不止是營官,營官只是護從。在這密邇雙嶼,方圓不過二十里,名不見經傳的小島上,竟會有綜領浙海防務的“都指揮僉事”出現,實在是件不可思議的事。
“大家喝的酒,味道很淡是不是?”盧鏜開口第一句,便是這樣一問。
然而沒有人敢公然承認他的話不錯,只是保持著沉默——在軍營中,這就是不滿的表示。
“今天委屈大家了!”盧鏜又說:“今天晚上有件大事要辦,我不能讓大家喝醉,所以叫人在酒裡摻了茶。明天十六的月亮也還很好,我們補度中秋,再開懷暢飲,今天晚上,大家多吃肉,少喝酒,初更天再聽號令!”
※ ※ ※
二更時分,雙嶼已經很靜了。
許棟與汪直是在黃昏時分,始宣佈了突襲官軍的計劃。規定起更便須歸寢,四更起身,隨即出發,分兩路直撲舟山的東面兩端,沈家門與定海衙。
因此,當官軍二更天從包圍雙嶼的幾個島上,乘坐哨船,分道進攻時,汪直不但毫無所知,而且意料不及。等他從夢中被喚醒,急急奔出戶外,觀看究竟時,官軍已經登陸,一個個手持火把,挺著白刃,從西、南、北三面向中間逼攏。
“壞了!”汪直一面頓足,一面左右開弓打了自己兩個嘴巴,“中了他們的圈套了!”
就這觀望之間,情況開始發生更大的變化,但見一枝火箭沖天而起,官軍手中的火把,隨即紛紛拋卻。當然不是亂拋,只向草木叢中,搭有草寮的地方,遠遠擲去。天高氣爽,草幹木燥。頓時火雜雜地燒了起來。匪徒存不住身,從濃煙火光中逃命,一見官兵,雙手環抱在腦後,膝蓋下彎,表示投降。
見此光景,汪直知道大勢已去,向左右問道:“朝奉呢?”
“沒有見——”
一語未畢,飛也似地奔來一個人,一路跑,一路喊:“船主快走!船主快走!”是毛猴子的聲音。
汪直比較沉著,一把抓住他問道:“朝奉在那裡?”
“在官軍手裡。他們一上岸就先找朝奉,熟門熟路,定有奸細引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