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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給杭州府,定鑄銀牌兩千面,分為十兩、五兩、一兩三種。銀牌上鑄得有字,最小的只有一個“勇”字,五兩的是四個字“肅清奸宄”,十兩的也是四個字,“保境安民”。

一直在傾聽的汪直,起先聲色不動,聽到這裡,像被馬蜂螫了一下似地,突然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一把抓住毛猴子,大聲問道:“你看到這些銀牌?”

毛猴子嚇一大跳,定定神答道:“鑄還沒有鑄呢!我怎麼看得到?”

“那麼,官府可曾規定限期?說什麼時候鑄好?”

“當然有限期。”毛猴子答說:“限各銀樓在八月底前鑄好交齊,遲一天照罰,譬如說,二十面十兩的銀牌沒有交,就罰銀二百兩。”

汪直鬆開了手,使勁抓著亂蓬蓬的絡腮鬍子,翻著一雙三角眼,只是發愣,好一會才對毛猴子說:“記你大功一件。你辛苦了!摟著你老婆去痛痛快快睡一覺。明天上午來,我還有話說。”

等毛猴子一走,汪直立刻去找許棟,轉述了來自杭州的情報之餘,還有他的研判。

“姓朱的,明明是調虎離山,等把策彥周良安插好,下一步就要動我們的手了。不然,要那許多銀牌幹什麼?那些銀牌明明是獎牌,什麼叫‘肅清奸宄’;什麼叫‘保境安民’,不都是衝著我們想出來的花樣嗎?”

“這話倒也是。”許棟也著慌了,“得趕快搶先一步開溜才好。”

“這倒不忙,日子還早——”

“何以見得?”

“八月中秋之前不會動手,姓朱的要先來給官兵打氣。八月底以後可能已經動過手了,所以將牌限八月底以前交齊,以便論功行賞。總而言之,中秋之後的這半個月最危險。”

“儘管時候還早,我們早點避開不好?避過鋒頭,隨後還是好來的。”

“朝奉,”許棟和汪直是同一家當鋪出身,當年一個是朝奉,一個是小徒弟,所以汪直一向用舊日的尊稱,“這是個好機會,莫非你看不出來?”

“好機會?”許棟想了一會,搖搖頭:“我真看不出來。”

“朱紈、盧鏜盯得很緊,我們困守在這裡,用不著一兩年,就要煙消雲散。這兩個月,接二連三有弟兄們開溜,朝奉,你不是一再說,要想個辦法,再把弟兄們的心抓緊?”

“是啊!就是想不出這個辦法。”

“這是你老不用心之故,才會錯把赤金當黃銅。”汪直放低了聲音說:“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我們幹掉盧鏜,訊息傳到京裡,朱紈就會站不住腳。這兩個人一走,我們就有好日子過了。”

“能把他幹掉,當然最好!不過不容易。”

“容易!聽我的話就容易。”汪直握緊了拳說:“我有十成十的把握。”他的把握,就在有毛猴子帶來的情報,可以“制敵機先。”照他的判斷,朱紈要到寧波沿海來視察,絕非例行公事,一則是慰勞將士,激勵士氣,再則是親自策劃進剿的軍務。所以若問官軍何時動手,只看朱紈何時到達。最可能的時機是在八月底、九月初,朱紈要有半個月的時間,才能完成部署。定鑄的獎牌,限在八月底交貨,正以此故。

“我們要在八月十六日拂曉時分動手。為啥呢?八月十五夜裡,官軍賞月吃酒,酒有三萬斤,官軍的人數還不到三萬,每人派一斤酒,看來好像不多,其實不然!不會吃酒的,四兩就醉了,會吃的,每人兩三斤下肚,也不怕他不醉倒。教他們一個個做糊塗鬼,見了閻王都還不知道送命在誰手裡!”

這個建議對許棟來說,是個極大的難題。因為照汪直的話去做,如果不能吃掉官軍,就得為官軍吃掉,成敗之間,有著出生入死的關係,實在委決不下。

因此,他轉回頭來,一步一步細想,覺得第一步就有疑問:“毛猴子毛手毛腳,他的話可靠得住?如果靠不住,你的辦法不但全盤落空,而且開頭便錯。”

“我也想到這一點,大概不會錯。好在這也容易看得出來,只看朱紈有沒有到寧波來的訊息,有沒有犒賞官兵的命令,就可以知道毛猴子的話,是真是假?”

“既然如此,不妨看看再說。應該怎麼辦,你可以先籌劃,總要證實了毛猴子的話,確然不虛,才能進一步去做。”

這是穩健的步驟,汪直自然依從。他做事很沉著,一個人在暗地裡調兵遣將,暗暗探聽。要不了十天功夫。官府的動靜已探聽得很清楚了;毛猴子得來的情報,完全真實。最確鑿的證據是,寧波縣衙門,已發官價徵購毛豬,限期八月十三日送到各營地,以備宰剝過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