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公,浙江的吏治,幾乎不堪聞問了。
另一個被劾的,當然是湯克寬。他不說湯克寬目無長官,因為提到彼此衝突,看起來像挾私誣告,而且也怕皇帝會疑心他不威不重,以致遭受部屬輕視。同時,張經信任湯克寬,也是事實。既然張經“糜餉殃民,畏賊失機”,湯克寬自亦難辭其咎。奏疏中最厲害的一句話:“張經惑湯克寬之言,欲俟倭飽颺,剿餘寇報功。”這就連在江涇的戰功,亦幾乎一筆抹殺。
內部將帥不和,外面起了突變。這天深夜,金山衛東南海面,到了三十幾船的“新倭”,困在陶宅的殘寇,原有探子隱在海邊,連夜飛報,到了拂曉時分,呼嘯而南,在青村地方與新倭會合,然後四散流竄了。
胡宗憲得報大驚,趕緊去見趙文華,只見轅門內外,坡象森嚴,原來趙文華正衣冠整齊地在拜發奏疏。等了好一會工夫,大炮之聲,驛差上路,胡宗憲才能見著趙文華。
“陶宅殘寇溜之大吉了!”胡宗憲跌腳說道,“這件事不好交代!”
趙文華卻不甚著急。地方遭殃,暫且可以不管,只要奏疏上多花些心思就可以了。當時一面諮會應天巡撫曹邦輔派兵進剿;一面出奏,說是拓林之倭經督飭胡宗憲盡數剿滅,不意新倭大至,目前正在盡力堵截。順便又攻擊以前的督撫,對於防備倭寇海盜侵犯的兵力配置,工事構築,如何如何不善,作為將來卸責的餘地。
這道奏疏到京之前,朝廷已有詔旨、將蘇松巡撫周珫擢升為兵部右侍郎,接替張經的遺缺,趙文華無須再代,仍負督師之責。李天寵則除了趙文華以外,京中的言官亦對他不滿,上奏嚴劾,因而步了張經的後塵,捉拿到京;胡宗憲連升三級,本職由正七品的監察御史一跳而成為正四品的右僉都御史,代李天寵而做了浙江巡撫。
官是升了,權則反而減了!因為浙江巡撫這個職位,已經跟朱紈、王忬的時代,大不相同,從有總督起始,巡撫變得無足輕重,反不如巡按御史可以搬動“代天巡方”這頂大帽子,干預軍務。因此,胡宗憲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向趙文華提出率直的要求:想做總督。
趙文華想了一想答說:“周珫人倒是老實的,不過有個人在你上頭,做事總不方便。好吧,我來試試看。”
於是趙文華又親自動筆了。找些周珫在蘇松巡撫任內,統馭將帥,調動兵馬不甚恰當的情事,大加渲染;斷言他一當了總督,必定貽誤大局。而論奉公之忠,任事之勇,用兵之智,料敵之明,無過於胡宗憲,所以保他代替周珫。
奏疏到京,遞入西苑。皇帝看完,寫了張小紙條,附在原奏一起,送交嚴嵩;開啟封套一看,小紙條上6個字:“憲似速,宜如何?”
“你看,”嚴嵩將御筆轉給他兒子,“皇上在問,胡宗憲能不能當總督,要通個信給文華,看胡宗憲怎麼說。”
意思是要胡宗憲自己識趣,能有一個大大的紅包送來,便替他說幾句好話,教他如願以償,不然就免談了。
嚴世蕃看完御筆,搖搖頭說:“胡宗憲一時還不行!”“怎麼呢?可否不是在未來之際?皇上不過覺得胡宗憲剛升了巡撫,馬上又升總督,似乎太快了一點。話雖如此,應該怎麼辦,還要聽我們的意見,所以才問:”宜如何‘?“
“非也!”嚴世蕃對他父親說話,口吻就像跟熟朋友聊閒天那樣:“‘宜’是指一個人,不作相宜的宜解。”
“指誰?”
“楊宜。”
楊宜本來是河南巡撫,治盜有功升為南京戶部右侍郎,剛到任不久。皇帝對他印象很好,調地當總督是很可能的事。於是嚴嵩不再考慮,照嚴世蕃的意思,復奏建議:將周珫革職,遺缺以楊宜調補。皇帝立刻批准,證明看法一點不錯。
緊接著,皇帝下一道手嘅,詢問審理張經、李天寵一案的情形——當張經被逮下“詔獄”時,王江涇大捷的軍報,已經到京,有些言官便為張經乞情,說“王師大捷,倭寇氣奪,此時不宜易帥”。皇帝大怒,說張經欺罔不忠,得知趙文華參他,方始一戰。而且遷怒到為張經乞情的言官,指責為“黨奸”,降旨“廷仗五十、斥革為民”。可是,皇帝不久又疑心,張經不至於如此荒唐。問到嚴嵩,他拉出徐階、李本作證,說他們倆都是江浙人,亦都指責張經養寇不戰,同時極力為趙文華、胡宗憲鋪敘功勞,以為王江涇大捷是趙、胡二人合謀進剿的結果,張經是冒功。皇帝信以為真,以致張經上疏求恩,置之不理;此時問到審理的情形,當然並無寬免的意味在內。
嚴嵩是無時無刻不在研究皇帝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