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先行一禮,比起蕭瑀的快節奏來,他說話可謂不急不徐:“臣以為,自古以來,京城重畿之地,天子所在之居,除了禁軍與常備兵外,親王藩王都不允許擁兵自重,太子也不能例外。如今齊王以募兵之罪抓捕張亮,道理上是有了,可卻沒有證據。關鍵便在那張亮。他不招,就當一場鬧劇,也還罷了;可他若抗不住大刑招了,以齊王的個性,陛下就是想壓下來,恐也徒惹議論。更何況秦王一口咬定張亮是被冤枉的,到時他說屈打成招,這齊秦兩府間的關係,恐怕更——”
李淵咳嗽一聲,看向時任中書令的封德彝:“封愛卿,你認為,朕當如何措置?”
封德彝沉吟良久,方答:“臣愚見,這次的事情,陛下如果不快刀斬亂麻,以後可能將會層出不窮。”
此話一出,裴寂與蕭瑀都不由看了過來。
蕭瑀道:“如何斬?怎樣斬?”
李淵繞著御案轉半圈,斟酌許久,方緩緩道:“這私兵招與不招,都只是一個表面。自古以來,戡亂以武,守成以文,沒有人是在馬背上治得長久天下的。世民以軍事見長,誠為我大唐立下赫赫戰功,然恐他若以軍功治天下,則必將烽煙四起,民多兵役;而建成在軍務上雖有遜色,多年來監朝攝政卻並無大的過失疏漏。現大唐剛立國不久,已經連年征戰,國庫入不敷出,所以,未來大唐所需要的,不是一個兵戈耀日的天子,而是能與民休息的皇帝啊!”
三人齊齊低頭拜倒:“陛下遠慮!”
封德彝頓一頓,接道:“既然聖意已決,臣等恭候明斷!”
李淵想了又想,揮袖:“茲事體大,近報突厥動作頻頻,若削了天策府議政調兵之權,一旦強夷南下,恐耽擱抗敵大計……爾等先退下吧。”
幾位重臣也不再多言,叩首之後站起身來倒退出門外。
魏徵起了個大早本欲趕去東宮顯德殿,過街角時卻正好看到封德彝從馬車上下來,當即轉了念頭,登門造訪。
封德彝哈哈一笑:“多日不見魏大人,今天有空過來,得到張亮口供了?”
魏徵施一禮:“勞宰相掛心,張亮武人出身,是個硬骨頭,怎會輕易招供。”
封德彝接過丫鬟遞來的水漱漱口,答:“天策府人才不可謂不盛。房玄齡杜如晦,均懷經天緯地之才;尉遲恭、程咬金、秦瓊諸人,哪個又不是戰場上一等一的猛將……要這個張亮開口,怕也不易。”
“下官斗膽問封相一句,聖上到底打算如何處置此案?”
封德彝不答反問:“魏大人不若一猜?”
魏徵聞言眉頭大皺:“看來皇上——唉!”
“魏大人想到什麼了?”
魏徵嘆一口氣:“立長立嫡,無論從哪方面來說,皇上都不肯輕易廢太子,歷朝歷代的教訓已經夠多;可是,自由出入上臺、佩戴刀劍、鑄錢、左右護軍親事……這些權力,無論哪一條,放在哪一代,都已經遠遠超出了一個親王該有的範圍,陛下若無易儲之意,就不該如此不加約束——更何況還封了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天策上將!這般兩邊遊移,固然是怕兄弟間生出人所不欲見的慘事,卻終怕難以善全!”
封德彝道:“陛下的心思你我還不瞭解麼?只要有一絲希望,他就不想失去任何一個——”
話未說完,門外一陣笑聲傳來:“兩位大人敘話,讓孤也受教受教。”
兩人一聽,急忙起身避席,就見太子建成一襲便衣,緩步走進來。他阻止了二人行禮,含笑道:“孤剛巧從裴相府出來,正說要順便來看看封相呢。”
“臣不敢當。”封德彝囑人上茶,揣摩其來意:“聽說皇上昨夜詔裴相入宮徹夜奏對,可是有了明意了?”
建成看他一眼。
封德彝會意,親自將門窗掩了,回道:“殿下放心,下人們不得命令不會靠近半步。”
建成點頭:“裴相透露的訊息,父皇似乎決意要削秦王之爵了。”
魏徵瞪大了眼:“真的?”
“已經擬詔了嗎?”
建成道:“只是這麼個意思而已。”
魏徵沉靜下來:“怕只怕,陛下這番決心,是不是真的下定了啊!”
封德彝抿一口茶:“臣猜皇上不久便會單獨召見殿下。依臣之見,這個決心,恐怕還是要殿下幫皇上來下!”
“此話怎講?”
“即便經歷了楊文幹事件,皇上仍一直保您儲君之位,為的什麼?最大一點就是殿下所顯現的仁厚友愛。假若有一天,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