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晦淺笑,彎腰執勺從木桶裡舀了一勺水,澆得田圃中一叢叢馬蘭頭水靈靈的,方答:“主隨客便。”
“好哇,”安逝一擊掌:“杜大哥沒意見,有琴你說。”
伏威慢悠悠道:“接一曲《梅花三弄》,如何?”
如晦頓一頓:“好。所謂一弄叫月,二弄穿月,三弄橫江,伏威兄打算如何接法?”
“此調十段,前面由你吹奏,我從第六段‘玉簫聲’開始,不知以為妥當否。”
“伏威兄客氣了。”如晦放下木勺,一朵黃燦燦的油菜花隨風而落。
伏威伸手接住,凝目捻眉:“不是所有的花都會開,會結果。更多的時候,花開,忽爾花謝。”
如晦抽出腰間紫簫:“花的綻放與凋落,無不是孤獨的。其實,無可奈何的並不是賞花的人,對嗎?”
“對啊。”伏威輕輕一笑:“而是花兒自己脫離枝椏時的痛。花知,人卻不知,呵呵。”
“有琴——”安逝輕喚,被敲門聲打斷。
如晦去開門,一看:“秦王殿下回來了?”
世民照例一身紫袍,走進院內:“太子太保也在。”
伏威行了禮,安逝立在視窗笑:“大哥,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世民上前兩步,眉目宛然,毫不見外的似要從窗外探頭進來:“拿著把小刀,幹嘛?”
安逝忙用手去遮書桌一角:“沒什麼沒什麼,正學刻印呢!”
世民哈地笑出來,伸手彈一下她額頭:“鬼丫頭。”然後返了身對伏威說話:“江南一役多靠杜大人幫忙,之前不在京師,聽說大人受了些委屈,實在對不住。”
“哪裡。”伏威作一揖:“還靠秦王不遠千里從太原上書,支援之恩,沒齒難忘。”
安逝替他抱不平:“本來有琴就沒有錯。他若有心爭天下,如何會前來長安,又何必等天下大局已定後才起兵?皇帝現在還陰陽怪氣的,真是沒意思。”
世民沒說話。
如晦撫額:“小逝你這直話直說的毛病,真是……”
“杜大哥,”她復坐下來:“因為都是自己人,我才會這麼說。這個世上,我最親近的,只怕也就你們幾個了。”
“直話直說並無過錯,要看聽的人是誰。”世民朝她一笑,託著茶蓋:“只是皇上那兒——現在我實在幫不上忙。”
伏威頷首:“秦王言重了。在陛下眼裡,我與公祏怕沒什麼區別,不過一個是沒有反的反賊,另一個是造了反的反賊而已。”見三人直愣愣的看他:“沒想到我也這麼直?”
如晦道:“確實是——沒想到。”
伏威又笑:“現學的。”
“有琴——”安逝想續起敲門前沒說完的話,又一陣捶門聲傳來,十分急促。
剛開門,一名士兵立馬跪下:“稟秦王,張亮張將軍被羽林軍抓起來了!”
“唔?”世民揮手示意他起身:“怎麼回事?”
“張將軍率一千餘人剛出長安往洛陽方向幾十裡,就被大軍包圍。齊王向皇上說他招募私兵,圖謀不軌。”
世民面色轉為肅穆:“張亮是我天策車騎,他想從他口裡套出點什麼?……來人,備馬!”
“大哥!”安逝喚住他:“這個張亮,是不是以前擔任過你的近侍戍衛隊副隊長?”
世民點頭。
“那還有個叫常何的呢?”見他帶了疑色看她,又加道:“他以前救過我的命,所以——”
“哦,他啊——”世民往外走:“他被調到太子那邊去了。”
竟然真是這樣!安逝一時呆住:如果自己沒記錯的話,常何,就是玄武門之變時守門的那個將領的名字。
太極宮。
兩儀殿內氣氛凝重,武德皇帝李淵負手站在案前,聽著右僕射蕭瑀的陳奏。
“據幷州總管李世勣報,洛陽方向並無異動。以臣所知,如今天策府下轄驃騎、車騎二府,皆上府編制,兩府共計兵卒兩千四百二十一人,秦王府三府護軍約合三千人馬,外加玄甲親軍千人,如此合計不過六千之數;相較東宮六率一萬八千,齊王府護軍三千,左右羽林共計二千二百,統共有兩萬多餘。自楊文幹事件以來,秦王與東宮、齊王間漸生齟齬,一比之下所差數倍,故秦王派出一兩個下人去那邊招募些許護衛私兵,也不足為奇。”
殿角的水漏“滴答”作響。
李淵翻著堞牘:“裴愛卿看法如何?”
左僕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