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前的單薄橫陣俯身踩弩,再在頭領的號令下,齊齊扣下牙發。
弩箭掠空而來,衝在最前面的烏蠻一個個仆倒,幾撥人潮之矢,矢尖瞬間就被折斷。
後方遮先既沒有望遠鏡,也沒有巢車,看不到陣前情形。但自人群縫隙間還是能看到,對面敵軍竟然列出了整齊戰陣,心中頓時一個哆嗦,原本被遮擋在皮裘之外的冬日寒風似乎也透入體內。
弩箭掠空的嗖嗖聲因為太過整齊。匯聚成呼呼風聲,第二次響起時,終於清晰傳入遮先耳中。接著又是另一波異樣的風聲。那是弓手隊開始射擊。
待弩聲響過第三波,弓聲響過第四波。嘈雜而熟悉的拼殺聲終於響起。此時敵軍排前的弓弩陣已經退到後方,零散衝上來的烏蠻在戰陣前撞得頭破血流。
“不對。怎麼只有自家的叫喊聲?”
以前最多指揮過幾百人混戰的遮先臉色慘白,眼前的戰場太陌生了,讓他心中完全沒底。
“上前,步子邁穩了!”
“羅夷”陣中,田忠嗣聽到了前進的號令,指揮著自己這一都緩步進逼。心中感慨無比,剛才那一陣弓弩,至少射殺了上百烏蠻,衝上來的烏蠻已心志潰散,不過是循著本能還在拼殺,個個各自為戰,直如農夫村毆一般。這三個月裡,自己學到的東西太珍貴了。
“押隊抽鞭子!還有人後退就一刀劈了!”
另一陣裡,都頭楊文辰怒吼著,押隊楊維吉根本顧不得什麼播州楊遵義楊的意氣之爭,咬著牙,揮起鞭子朝腳下躊躇的兵丁背上抽去。兩人都在心中念著,往日自家在山溝裡稱雄,不知天高地厚,今日一戰,才知差距有多大。
又一陣中,龍延昊看看都中兵丁,既有播州瑤、蠻州苗,又有思州僚,在蘆笛銅鼓的號令下卻如一體般進退,不由哀嘆,之前還覺得自己學的東西總有花巧之處,今日才知用在哪裡。想及王衝之才,心中蕭瑟,中國之大,自家那點家業,委實太渺小了。
看著五陣穩穩前進,將凌亂不堪的烏蠻壓得連連後退,後方身著夷裝的王衝向一旁王世義揮手。
七百承流集訓的蕃兵,外加一百羅永順提供的滋州土兵,以及隨侍他身邊的一百僰兵,總共九百人,王衝就領著九百人直插安樂城。此時滋州土兵在後方看守輜重糧草,戰場上只有八百人。
烏蠻兵露面時,被他鼓動著上戰場的各家藩夷頭領還有微微動搖,對方數目兩倍於己!可王衝卻笑道:“此等烏合之眾,十倍都如雞犬耳!”
大話說得滿,兩軍相接時,王衝還真捏了把汗,畢竟自己這邊只有三百弓弩手。
弓弩手的正常發揮緩解了王衝的憂心,接著烏蠻再與戰陣相接,有無組織的差距立時顯露出來。五個小戰陣不僅擋住了烏蠻的衝擊,還將對方一步步朝後推去。
此時烏蠻士氣已渙,卻還沒崩潰,王衝果斷撒出勝負手:騎兵。
也就六十騎而已,都是來自興文寨的僰人親隨,由王世義帶隊。見王衝揮手,王世義招呼部下上馬,再舉起長槊,往肩上一砸。槊頭與鐵護肩相擊,發出沉悶的金鐵聲,王衝高聲道:“小心!”
王世義暗道,該是烏蠻小心才對……
六十騎自後方弓弩手遮護住的谷地側翼奔出,人雖只著皮甲,馬也只是滇馬,卻如一枝巨大長矛,狠狠捅入亂糟糟的烏蠻人群側面。
不到兩刻鐘的時間,烏蠻全體崩潰,遮先策馬狂奔,卻被一員雄壯大將一槊貫背而入,生生從馬上挑起。
“真沒勁……”
王世義槊頭一甩,烏蠻主帥的屍體如麻袋般摔在地上。
掃視狼奔鼠躥的烏蠻,王衝也嘆道,真沒勁。
田忠嗣等頭領面面相覷,這就打完了?
“當然沒完,接著就是你們的好處了。直接攻打安樂城,怎麼著都隨你們,就只注意兩件事。”
王衝掃視各家頭領,人人都屏息以待,在他們心中,這位年輕官人已被列作平生最為尊崇之人,不敢有一絲失態。
“第一,我要旁甘,不要活的,就要腦袋。即便追過安樂水,也要拿來!”
“第二,銅坊和銅匠不能動,誰家動,其他家殺了,有功!”
王衝吩咐之後,沉聲道:“聽到了嗎?”
包括田忠嗣在內,同時轟然應喏。
看著兵丁們散了戰陣,簇擁著各家頭領蜂擁而去,王世義苦笑道:“這趟官兵可來慢了……”
原本的計劃裡,這支雜兵不過是攪動旁甘,造出旁甘聚兵作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