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好。於是為自己辯解。說:“彼既有罪,自當誅之,主公法紀嚴明,勳安敢為佗而惜乎?所惜者,其行醫數十載,醫案累積,堪為瑰寶,若皆從之地下。實可哀惋也。”
我不是可惜華佗本人,而是可惜他的醫案、筆記啊。
曹操聞言一愣,隨即五官朝面孔中間一緊:“是吾少慮,宏輔所言是也。”
中國人最注重知識的傳承,所以才會把老師給拱抬到幾乎等同生身父親的地位,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是也。加上漢代上承秦制,才初啟儒學之教,還不到後世那種只關注社會科學,卻忽視技術進步的偏頗程度。想當年秦始皇“焚書坑儒”。其實所焚者百家雜言,所坑者方士也。對於“醫藥、卜筮、種樹”等技術性書籍,不但不燒,而且不禁,任由民間傳播。漢自獨尊儒術以後,對技術的重視有所下降,但比起後世來,還是要強得多的。
所以是勳這麼一提,曹操也不禁懊悔,說早知道就先命華佗把醫案都獻上來啦,或可免其一死……不過現在說什麼都遲了,華佗之案,我是交給毛孝先辦的,華家也是他抄的,可以去找他問問看,有沒有抄出什麼好東西來。
是勳趕緊請令:“臣願為主公處置此事,以贖昔薦華佗之過也。”
將近半夜的時候,是勳才從魏公府中出來,管巳駕車載著他迴歸城內府邸。管巳和曹淼見了面,二女相對瞪眼,隨即一人扯住是勳一隻袖子,爭搶著要為他寬衣——甘玉縮在後面,就跟兩隻蒼隼身旁的小麻雀一般,盡顯無辜可憐之相。
是勳緩緩轉過頭去,先瞥了一眼曹淼,接著換個方向,又望一眼管巳,二女悚然而驚,趕緊都把手給鬆開了。原來他們見丈夫這會兒的神色非常古怪,貌似平靜,卻又彷彿蘊含著無窮的羞惱和頹喪無助之情。管巳忙問你太過勞累了吧?趕緊洗洗睡吧。曹淼卻搖頭:“似為失魂之相,可速請巫者來……”
是勳難得地朝老婆“呸”了一聲:“吾家素不準巫者入也,汝豈忘之乎?!”連這年月的醫生我都只信五成,更別說巫師了,敢把那種騙子請家裡來,我當場休了你信不信?隨即他又長嘆一聲,解釋說:“故人亡矣,而不能救,以是悲愴。”左手一推管巳:“去燒水來我沐浴。”右手一搡曹淼:“準備臥榻。”然後朝甘玉微點下頜:“為吾更衣。”
曹淼、管巳雖然性子倔、脾氣大,與這年月絕大多數人妻都不盡相同,而是勳在家中本能地平等相待,也一定程度上滋長了她們這種幾不容於世俗的獨特個性,但終究還是封建社會的女人嘛,老公是天,逢有大事,終不敢肆意違拗。而且是勳平常在家裡脾氣甚好,從無呵斥妻妾事,也無打罵婢僕事,被老婆嘮叨得煩了,只會一頭扎進書齋,眼不見為淨,耳不聽為靜。平素老實溫和的傢伙突然間光火,那樣子還是挺可怕的,故此二女不敢再鬧,唯唯著便退下去了。
是勳這一晚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天明時難得地早起,也不跟妻妾打聲招呼,頂著兩個黑眼圈就出了門,直奔毛玠衙署。毛孝先拱手迎入,是勳也不跟他客套,直截了當地就問,華佗家是你抄的,可抄出他什麼醫案來沒有?毛玠取卷宗來檢視了,然後直搖頭,說我確實抄出點兒零散簡牘、紙張,但瞧上去都沒卵用啊。
這種結果倒也並不出是勳意料之外。根據《三國志》的記載,華佗在臨終時,“出一卷書與獄吏,曰:‘此可以活人’”,但可惜“吏畏法不受,佗亦不強,索火燒之”。由此可見,華佗是利用某些關係,把部分醫案帶入了牢獄,然後即於獄中整理完成,再然後……燒掉了——毛玠你要能在他家裡抄出來才有鬼哪。
而根據《三國演義》的記載,華佗寫成的這本醫學著作,起名叫做《青囊書》,並沒有當場燒掉,而是交給了一名“吳押獄”,隨即吳押獄便匿藏其家,等到華佗遇害後,辭職返鄉,討書來習。可是誰成想,一轉眼就瞧見他老婆正在燒《青囊書》呢,急著忙著給搶下來。已經就燒剩下最後幾頁啦。吳押獄恚罵其妻。其妻卻道:“縱然學得與華佗一般神妙。只落得死於牢中,要他何用?!”
所以《青囊書》是大半燒燬,只留下了幾個閹雞閹豬的小方子——華元化倒是涉獵真廣,連獸醫的活兒都能來……
演義雖是小說,但其絕大部分內容也並非作者向隅虛構,三分正史,七分野史,皆有所本。那麼那些野史部分究竟是從何而來的呢?是漢魏時筆記後失傳者?還是宋元時說三分的藝人編造?那就誰都說不清啦。沒人真敢一口咬定。華佗以《青囊書》相贈獄吏之事純屬天方夜譚。
所以是勳還抱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