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只是三十八年之初的短暫的一兩年吧。漫長的人生道路,愛情實在很沒有比重。
她家庭條件優越,但仍然有著普通人的生老病死。她還記得母親有一次闌尾炎,痛得走不動路。父親前天才剛與母親吵過一架,那天晚上去了鄰近的城市出差,也帶走了司機。她手足無措的找到了爺爺奶奶大姑大姨的,皆是離家甚遠,抵不了事。那時她十六歲,攙著母親上醫院的路上心裡怕得要死,以為母親疼得那麼厲害,會不會離開她和父親!
她打電話給父親的時候便帶著哭腔,那時候已經深夜十二點了。
凌晨五點鐘的時候,父親疲憊的身影出現在醫院的長廊盡頭。明明知道闌尾切除不過是一個小手術,父親仍然長長久久的守在母親的病床旁,顧不上閤眼片刻,端湯送水的,將母親照顧得極周到。
她以為父母之間存在的並不是愛情,他們曾經的所謂愛情不過是婚姻之前那應景似的虛假。她以為的愛情,天長地久,轟轟烈烈。母親那次生病,她想,原來像父母這樣終日爭吵的一對怨偶,也可以在真正出事的時候真心照顧,母親常常唸叨“少年夫妻老來伴”,原來指的就是這樣的相伴,不過是人對於生老病死的原始恐懼,而現實的尋找一個伴!
她不屑,她鄙視。
而直到現在父親即將離世,她才明白相依相伴的道理。人生其實很漫長,沒有辦法也沒有精力每時每刻都熱情洋溢,當歲月沉積了青春,剩下來的時光,需要的也許是細水長流,是相攜互助。
父親有時昏迷,大多數的時候還是清醒的。退休的老人,來往探病的客人也不多。父親堅決要回家,她和母親都沒有辦法,便為他辦理了出院手續。
父親說只想讓一家人好好的團圓。艾夢知道父親指的是什麼,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帶上瑤瑤回家。
盧故一直陪在她身邊,她只向父母介紹他是她的同事。她把一封辭職信交給盧故,讓他帶給楊或,並且讓他幫她隱瞞父親生病的事情。
楊或的電話顯示在手機屏上時,她有一秒鐘的愣神,現在看到這個名字,真是恍如隔世。
她接了,楊或什麼都沒來得及說,她先說:“楊總,合作的事已經辦下來了,我想我沒有什麼利用價值了,你應該準了我的請辭吧!”
他沉默了好久,她都可以聽見他那端有人輕輕的敲門,將茶杯放在他辦公桌上,又輕輕的帶上門的聲音。他終於說:“夢夢,對不起。”
她以為她會很痛,沒想到也只是輕淺的一笑,笑意裡有淡淡的輕蔑。她說:“楊或,從來是我自己笨,這麼多年了,什麼不會變?其實連我自己,都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了。”
楊或說:“這個合作案真的對我很重要。夢夢,我能有今天,能有環宇,全是靠自己的努力得來的。人們卻從來瞧不起我,以為我是靠謝飛飛她們家的支援才有的成就。夢夢,謝飛飛是幫過我,所以我不能辜負她,但是我對環宇的付出有多大隻有我自己明白。其實當年,我離開你,是因為我父親得了重病,家裡又欠下一筆高利貸,那時候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又不願意向你說明這樣的事。後來謝飛飛的一個遠親認識那些放債的人,這事情便被她知道了。她要我做出一個選擇,要你還是要我們全家。夢夢,我沒有辦法,他們是生我養我二十多年的親人,我父母為了供我上大學已經家徒四壁,再加上父親的病,我們家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如果我不那樣選擇,只有看著我父親去死,我母親、我姐姐,都得跟著死!我那時候是接受了謝飛飛的幫助,度過了家裡的難關。她還拉拔我進了謝氏集團,她父親看重我,貸了一筆款讓我自主創業,我在環宇成立的第三年便將這筆款全額連利息都還給了謝氏集團,但是我沒有辦法放開謝飛飛了,是我欠她的,我必須還給她。”
原來是這樣,前塵舊事真的是有她以為的因果和苦衷,只是如今聽來,已經不那麼重要了。那原委,不再牽動她的心,輕易的激起她情緒上的變化。她聲音平淡的說:“看來是因為我們真的沒有緣分。其實也不能算到緣分上頭。我們兩個本來就不應該在一起,其實跟家庭、背景都沒有關係,你根本就不相信我。算了,現在已經不重要了。當初沒有幫到你,現在就當我總算幫你做了一件事,我不計較,真的。”
她最後說:“我祝你順利、幸福!”然後直接把電話掛了,以為真的無所謂了,卻不想還是有兩串淚滑落臉龐。
盧故來接她的時候,她便正好拿著紙巾拭去眼淚。
盧故什麼都沒有問,開啟車門讓她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