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卿累了,我送你們去偏房改衣。”哥哥擔憂的看我一眼,伸手推開房門。
待我醒來時,窗外黑色籠罩,蟲兒在草垛間嚯嚯鳴叫,寧靜中透著生機無限。遠遠梆子聲打破夜空的寧靜,打在心頭沉甸甸。
側臉看到椅背上的喜服,驚想起今日竟是我的出閣之期。燭光跳顫中,那豔紅愈發的刺眼。
再也睡不著,索性起身。推開窗,清冷的月光凝水般灑落窗欞,涼涼的風帶著草木氣息吹入房間,散去了房內的沉悶。
月光下,樹枝微微晃動,陰影中一個月白的人影靜立樹下,杏花飄落他肩頭,絕美如畫。
哥哥!
見我推開窗,那沉默的人影這才動了動,緩步行了過來,“凝卿,才不過四更,你再睡會。”
“睡不著。”我搖搖頭:“哥哥也一夜未眠嗎?”
他笑笑,“練武之人起早習功是習慣,想及你成親,便過來看看。”
他推門進屋,取過衣衫披上我的肩頭,“夜露重,莫要著涼了。”在他垂首瞬間,我看到他髮絲間的夜露,衣衫掠過我掌心時,袖口微溼,我心頭頓然。
我坐在妝臺前,髮絲散落身後,燭火中蘊著安靜柔和的光澤。
我的手指探向牙梳,還未碰上已有隻手先我一步拈起了梳子,“凝卿,小時候哥哥老為你綁髮辮,今日你出閣,哥哥為你梳吧。”
髮梳從髮間滑過,哥哥的手指帶著輕顫,一下,一下……
妝鏡中兩張容顏,沉凝冷然,哪有半分辦喜事的感覺,我的臉更是毫無血色,蒼白的嚇人。
我的手拈起螺子黛,剛剛觸上眉頭,哥哥的手探了過來,按著我的手腕:“我為你畫吧。”
笑了笑,我將螺子黛放入他的手心中,“好。”
他的手順著我的眉頭細細描繪,很輕,輕的象是風吹過眉彎,只是顫的厲害。忽然止住了手,重重的握掌成拳:“對不起,凝卿!我畫不好。”
“沒關係。”我掰開他的掌心拿過螺子黛,卻將胭脂放在了他的手中:“哥哥,我臉色白的厲害,你為我搽些胭脂吧。”
拿起蝴蝶粉細細的撲在我的臉上,他手指指腹擦過胭脂,貼上我的唇,暖意中暈開淡淡的粉色。
當天色漸亮,亦蝶匆匆進屋的時候,我早已妝容停當,靜坐在桌邊。面帶緋色,眉如遠山青黛,唇瓣粉嫩細柔,額間一點桃花鈿美豔秀麗。
新娘喜房中不許有男子出現,哥哥退了出去,可每一次下人進進出出房門開闔間,我都能看到光禿禿的梅花樹下,那襲月牙白長衫的風中飄動。
當喜服上身,喜帕遮掩了一切視線時,耳邊輕輕傳來一聲:“凝卿,我送你出閣。”
48 出閣之日 新婚賀禮
喜帕遮蓋,只餘腳下一方亮白,外面的喜樂朦朧,遙遠的有些不真實。
亦蝶扶著我的手,小心緩步,前面喜娘壓抑不住高亢的嗓門,隨著我每一步落下而遠遠傳開。
“一步富貴,二步榮華……十步夫妻恩愛……百步百年好合……”鼓樂聲愈發響了,身邊的嘈雜聲也漸多了起來,交錯凌亂。
“小姐,晏相親迎了。”耳邊傳來亦蝶的驚喜。
“嗯。”淡淡的應了聲,再無多餘的反應。
以晏清鴻的圓滑處事,對身份地位的不在乎,親迎也不出意料之外。
“晏相小登科,恭喜,恭喜……”
“晏風聯姻,可喜可賀……”
“‘紅雲’第一才子,京師第一美人,天作之合,天作之合啊……”
種種恭維之音在耳邊縈繞,鬧哄哄的讓我要集中所有的精神才能勉強聽清楚喜娘在耳邊的交代。
大紅之色從腳下的方寸空隙間透了過來,不是喜娘的繡鞋,而是男子喜靴。
還未及有所反應,喜娘急急的叫聲就響了起來,“晏相,現在可不能碰新娘子,您再急也要等到晚上洞房的時候……”
轟然大笑頓起,晏清鴻的聲音在面前清澈揚起:“人生第一回,有差池難免,既然說了不許那清鴻不近新娘,為娘子撩簾扶轎可行?”
“這個……”喜娘顯然沒想到他會有此一問,半晌才訥訥的說了聲:“風俗沒規定,可、可以吧,只是失了身份。”
晏清鴻的笑聲從前方不遠處傳來,“吉時已到,請新娘上轎。”
又是一陣鬨笑,我被亦蝶扶著,步履緩緩登上了轎子,在低頭進入轎門的瞬間,依稀嗅到淡淡的皂莢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