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是長者賜,不敢辭,他給什麼林延潮就要什麼。
但是自己要求,這分寸可不好拿捏,要求多了,胡提學會覺得你貪心,方才苦心營造的一切好感都沒有了,若是要求少了,自己也是吃了虧。若是什麼都不要求,看似清高,但是卻蠢極了,旁人反而會覺得你虛偽,甚至膽怯而不敢向胡提學有所要求。
在場眾人心想,若自己是林延潮該如何回答,在旁人眼底,這可是一句話可以改變一生命運的機會。
“還沒有想好嗎?”
林延潮抬起頭,看向胡提學,見他眼中露出些許笑意。
任何危機換個角度來看,也是一個機遇,林延潮定了神,臉上露出了笑意當下道:“回稟大宗師,晚生想好了。”
“哦,說來聽聽。”
眾人心想,林延潮這麼說定然是打算向胡提學要求什麼。
林延潮道:“晚生想請大宗師允許,讓先父靈位入供抗倭的忠義祠。”
“聰明。”眾人幾乎忍不住拍腿讚歎。連一直板著臉的周知縣也是,眯起眼睛來再度打量起林延潮來。
此舉表現了為人子的孝道,成全了好名聲,也不過分貪婪,此外縣府裡早已下文,入忠義祠之人的家屬,可優免二丁兩年的雜泛徭役。這可是實實在在的好處。若換了一個成人做出這樣決定,並沒有什麼了不起,但是若是從一名十二歲少年道出,就很難了。在眾人眼底不僅是才學過人,而且人情練達,兩者兼備最是難得。
而林延潮沉浸在眾人羨慕嫉妒的目光中,同時自己也算有了少許欣慰,他算為自己這一世從未蒙面的生父做了一點小事吧。
胡提學亦不由嘆道:“生子當如延潮矣,數臺兄,此事你看如何?”
周知縣乾笑兩聲道:“胡提學有識人之明,這小童有盡孝之心,今日真是遇上一段佳話啊。”此刻連周知縣也是誇讚起起來。
胡提學笑著道:“這本官倒是受了,小友可有得意的卷子,放在身邊,讓本官看一看。”
到了這裡,在場之人都是用又羨慕,又妒忌的目光,看向林延潮。
林延潮早就準備,從袖子裡抽出前幾日作的對子和律詩的卷子來,交給胡提學。胡提學掃了幾眼後道:“不錯,不錯,但是還欠些火候。”
林延潮當即道:“學生,懇求大宗師斧正!”
嗯,胡提學點點頭,將卷子上不足之處,略微提點了一下。
林延潮當下跪下向胡提學叩了頭道:“謝大宗師授業解惑之恩。”
這一番舉動,眾人都暗贊林延潮上道。
其中訣竅在,師者,授業解惑也,林延潮這麼說就是拜胡提學為師,從此以後出門就敢說自己是提學大人的門生了。
胡提學滿意地微笑,他遠到福建這偏僻之地為一任提學,他的打算還不是借鄉試,院試的機會,收得門生弟子,將來若順利回兩京任堂官,或是地方大員,這些門生可都是人脈資源,放長遠也可蔭庇子孫。
林延潮眼下雖連童生都還不是,但是知書達理,又十分聰慧,可以放在長線投資。
胡提學滿意對周知縣道:“你說你地方沒有人才,我看不是嘛。”
周知縣聽胡提學這麼說,也是顏面有光,薄笑道:“那是提學大人抬舉罷了,不過提學大人再說下去,席面可是要涼了。”
“好,好,”胡提學笑著起身,眾人都是一併彎腰躬送胡提學。
胡提學腳步頓了頓,伸手向後面一招道,“延潮也一併入席吧。”
“是!”
胡提學直接邀林延潮一同赴宴。鄉人們這時候已是羨慕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與提學,知縣一併赴席,這是何等殊榮。
林延潮走後,眾人嘖嘖稱奇,暗恨為何陪在胡提學,周知縣身旁的不是自己。而林誠義看著弟子得到提學的賞識,也是一陣欣慰。
他當年自小家貧,父母將田地房子都典當,以資他求學,院試後父喪,母孤寡在家無力再考,只好以館穀為生。
他自知自己為童生,在別人眼底水平比生員塾師,要差了一個檔次。但是林誠義是個驕傲的人,他雖不是生員,但自認不比生員塾師差。因此他對學生嚴格要求,誨人不倦,就是希望他們能出人頭地,若有弟子裡考上秀才的,自己也可一吐被人看輕的惡氣。
林誠義默然地走著,張享與張總甲二人,忙去招呼縣衙三班六房的吏役。林誠義知道,這些他們畏吏役更甚於縣官。
都是笑臉,盡是虛偽的客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