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原本沉靜得一如鏡面一般倒映著碧藍的天空和潔白雲彩的水面,開始盪漾起了細密的漣漪。而連帶那些灌木和野草尖端嫩枝翠葉,也開始輕輕地戰慄了起來。
原本安逸地潛藏於暗處的猛獸也已然警惕地瞪大了雙瞳,從那藏身處伸展開它們那矯健的身形,嗅著那空氣中傳來的不尋常的氣息,彷彿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似的,灌木之中的猛獸們發出了不甘與怨憤的低吼,躍出了藏身之所,一如那些食草動物一般,倉皇地向著沼澤地的深處狂奔而去,更惹得一些原本還一沼澤地一帶徘徊猶豫的獸群們也被驚嚇得四散而去。
而原本是碧藍的天穹,彷彿也被一股淡淡的昏黃色煙塵,漸漸地遮蓋了本來的顏色,隱隱的隆隆聲越來越近,而一隻大膽的灰鶴,努力地伸長了脖子,向著那東北方望去,那雙黑色的瞳孔裡,倒映著原本是綠色與碧藍交接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條墨黑色的長線,一如那一道暗黑色的洪水一般,疾速地向著這邊飛快地蔓延而來……
黑線,漸漸地顯現了他們的原型,那是一名名身披黑色皮袍和甲具、頭上戴著那周圍是一圈純白色羊毛的圓鐵盔地瓦剌騎士,近萬名瓦剌騎士肆意地操縱著身下的良馬,在這片肥美而空曠的平原上賓士著,時不時,總是會有眼尖的騎手,發現那在草地上倉皇奪路的獵物,便會有幾支,甚至是十數只利箭齊至,將那隻倒黴的小動物射殺於地。
這樣的時候,總會有一名騎士展現其精良的騎術,提升馬速,衝到了那隻垂死的獵物旁邊,把整個身子都懸掛於馬身一側,然後伸手將那獵物撈起來,揚在手中,惹來了周圍同伴的歡呼或者是笑罵。
而那隻灰鶴似乎注意到了自己的處境也顯得不妙,剛剛展開了有力的雙翅,意欲衝宵而起的當口,一隻鵰翎箭突然破空而至,輕易地穿透了它身上那灰色的羽毛刺破了它的面板,然後,從它的背部,透著了那沾滿了血跡的猙獰箭頭,灰鶴只能發出一聲嘶啞而絕望的悲鳴,無助地扇動著那失去了力量的雙翅,從那天空中無奈而絕望地墜落下去。
伴隨著它的死亡的,是成千上萬的瓦剌騎士的歡呼。而一名身上甲具精良的瓦剌騎士縱馬疾奔而至,抄起了這隻尚未嚥氣的灰鶴,然後勒轉了馬韁,朝著那已經緩下了疾行的腳步,被無數瓦剌騎士簇擁在最前方披著一身明黃色鎧甲,瓦剌帝國的最高統治者,自稱為大元田盛大可汗的也先疾馳而去……
“阿樂楚,本汗的箭法如何?”正在緩緩地彈著弓弦,一臉意猶未盡之色的也先,看著那名騎士舉起了自己親手射殺的獵物,心裡邊頗為志滿意得,能夠在這樣的天氣出獵,而且,自己的第一箭,就能夠射殺一頭飛禽,這絕對是一個好兆頭。
“大汗的身手依舊是那樣地矯捷,您的箭術,實在是讓臣嘆息啊……”方才同樣也舉起了弓,拉開了弓弦,卻慢了半拍的阿樂楚一臉的遺憾與悻色地言道。
聽到了這話,也先臉上的喜意不由得又多了幾分,份外神采飛揚地大笑道:“好了,朕的平章大人,下一隻獵物,朕可以讓你先出手,不過你若是射不中,那就別怪朕不客氣了。”
阿樂楚擺出了一臉興奮與期待,可是實際上,常年率軍在外作戰的阿樂楚的箭術怎麼可能會比不上也先,只不過,今日這樣的會獵,阿樂楚自然是不會去搶身為瓦剌帝國的最高統治者也先的風頭。
更何況現如今的也先,可不再是數年之前,那個還懂得團結身邊的力量,懂得如何讓大家都能夠獲得足夠的利益的太師也先。
阿樂楚是個聰明人,正因為他是聰明人,所以,他很識趣地一直在也先的跟前保持著謙虛與低調的作風。
再加上他有著優秀的軍事才能,所以,才能夠在那阿剌被也先漸漸疏離的時候,成為了也先最為看重的準噶爾部落的大將。
意猶未盡的也先在那沼澤的邊緣勒住了身下的坐騎,興至盎然地打量了一番周圍的環境之後,下達了最新的命令:“這裡就是哈流土河的源頭了,讓孩子們散開點,等太陽,在我們的頭頂上的時候,我要看到每一個孩子的手裡邊都拿著獵物,興高采烈的回來。都去吧,準噶爾部的勇士們!”
聽到了也先的吩咐,原本那些一直還未能夠射殺自己的獵的瓦剌騎士們都不禁歡呼了起來,縱馬由韁,在這片沼澤地的周圍四散開來,猶如那灰黑色的蝗蟲一般,侵蝕入這片原本寧靜而祥和的綠色之中。
而誰也沒有發現的是,就在極遠處的一座小丘的灌木叢裡,一名手裡邊拿著一個曾經出現在朱祁鎮手中的那種單筒望遠鏡的主爾卿騎士緩緩退出了灌木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