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對於後面的情形他連想都不敢想,繞室彷徨,終夜不眠。林淳風次日難免心火大盛,一連發了幾道嚴令,其中之一,便是即日起,全城無論白天黑夜,全都戒嚴,無論是誰,晚上戌時之後上街,均須有太守府發的符令,而城南為趙長安駐蹕而建蓋的行宮,則在六條街的範圍內,便是一隻蒼蠅,白天也不許飛了進去!
但三月二十七,天剛擦黑,一乘青布小轎穿街繞巷,通行無阻地抬到了行宮正門前。值守宮門的六十名侍衛一看,無不詫異。侍衛長喝停轎伕,下階盤查,及到近前,未等開口,轎簾掀處,一纖纖素手伸出,上託一方金印,一看那印文,侍衛長噤若寒蟬,立刻跪伏於地,同時吩咐開啟行宮側門,讓小轎進去。
宮中亦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崗,但所有人一見金印,無不如侍衛長一樣,立刻放行。待到第三進宮門,轎已無法前行,一妙齡少婦方下轎,款款進了宮門,就看見一座大殿——景德殿。
殿前及四周倒無侍衛、太監,是趙長安令他們退避。少婦排闥直入,倒像是回自己的家,進了前殿,四處一瞟,不見有人,又往後走,進了中殿,才轉過一架大畫屏,便看見了趙長安。
他正呆坐窗旁,對著空中的明月發怔,人雖在那裡,但心思顯然早已不知到了何處。像他這樣武功修為這麼高的人,少婦面對著他走過來,他竟然根本沒有察覺。
明月淒冷的清光透過斑駁的樹影照在他臉上,他的臉比雪還要白,眼眶深陷,眼周發青,人像個被掏空了的布袋,雙肩塌陷,沒有半點兒精神。明日大戰在即,他卻為何如此頹唐?而最令人吃驚的還是他的眸子,看見那雙眸子,少婦打了個寒戰:這是雙死人的眼睛!
“延年哥哥!”這一聲,趙長安總算是聽到了。他緩緩轉頭,呆望來人,眼色還是一片茫然,半晌方問:“昭陽妹妹,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怎麼?”昭陽笑道,“延年哥哥不想我來?”趙長安關切地道:“你有六個月的身孕,行動不便,又何必深更半夜地跑來?”
昭陽坐在他對面的椅中:“延年哥哥,看起來你很不開心?”趙長安答非所問:“你不也是很不開心?”
一語說中心事,昭陽不禁嘆息:“唉,這都是怎麼搞的?一個夫君,一個哥哥,兩個都是好人,卻要在一處拼命!”
趙長安苦笑一聲:“人生本就如此,豈能盡如人意?昭陽妹妹今夜來,該不是要陪我閒聊的吧?”
昭陽點頭:“嗯,我今晚上來,是有件事求你。”
趙長安目光閃動:“你是來求我明天不要殺他?你對自己的夫君怎麼沒一點兒信心?”昭陽微微著惱,道明日決戰,趙長安佔盡天時、地利,對寧致遠太不公平。
趙長安反唇相譏,道寧致遠先挑起此戰,現又讓她來做說客,令人不齒。昭陽簡直不敢相信,這些話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不禁出言指責。趙長安冷笑,讓她最好快些回去,替寧致遠尋一柄上好的寶劍,明天好迎戰他的緣滅劍。
昭陽大震:“你要用緣滅劍對付遠哥?”趙長安斜睨她一眼:“很久沒使緣滅劍了,那是因為沒人值得我動它。但現在,總算是遇到—個了。”
“可你莫要忘了,他是你的結義兄弟。”
趙長安失笑:“公主殿下,你已忘了我現下的身份了?我現在是位極尊貴的孤家寡人,既沒有兄弟,更沒有朋友,就連父母也可捨棄,何況不過一個拜把的兄弟而已?”
昭陽開始發抖:“剛才世子殿下說我是來求情的,但殿下未免也太驕狂了。我今夜來,為的是另外一件事情。”趙長安仍然一副不屑的表情:“何事?該不會是要我寬展期限,好讓你的遠哥再多活幾天吧?”
昭陽肺都險些氣炸了,騰地跳起來,急赤白臉地衝他嚷:“姓趙的,你憑什麼就認定了,明天一戰定是你活他死?我本是想來消弭這一場爭鬥,你別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哦?”趙長安翻翻白眼,“明日一戰已是箭在弦上,我倒想不出,你這呂洞賓有何高招,能把這迫在眉睫的一戰消弭於無形?”
“這一戰,追究起來,禍根都是傳世玉章。你莫如把它交給我,我讓遠哥將之公之於眾,這樣你能脫禍,遠哥也不用跟你鬥了。然後我們把這個不祥之物送回少林寺,讓它從哪兒來的回哪兒去,不再惹是生非。”這主意她已盤算了不知幾萬幾千遍了,自覺兩全其美,既可消解了明日的一場大戰,也替趙長安擺脫了一個附骨之疽。
但話未完,便見趙長安面浮冷笑,待她話音方落,他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