館從不在這個時間開門。說到底,它只不過是村裡人聚會閒聊的地方,難得的外來者大多是無聊的吟遊詩人和虛有其表的冒險者,來這裡尋訪克利瑟斯古堡的神秘傳說,或者八年前,轟動整個大陸的,屠龍英雄們的故事。
他不知道是酒館改了規矩還是純粹好運地遇上了一位格外勤快的女侍——從年齡看來,小女孩大概是酒館所有者的親屬——但那與他無關,他是真的有點餓了。在夜晚穿越荒原的確是冒險到近乎愚蠢的行為,他不得不扔掉了一些乾糧。
“牛奶和麵包就行。”旅行者回答,小酒館裡平靜而溫暖的氣息讓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絲微笑。那讓他臉上堅硬的線條瞬間柔和起來,引來女孩微帶詫異的一瞥。
笑容有些尷尬地凝固在嘴角。男人坐在角落,把幾乎溼透的斗篷解下來搭在桌邊,注視著娜娜的身影消失在櫃檯後的廚房裡。店裡有淡淡的酒香,陽光開始照進小小的店面,窗臺上的花盆裡還有幾朵紫苑努力地開著,冬天就快到了。
“是我眼花了還是不小心睡過了整個冬天?”爽朗的聲音從樓梯上傳下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正靠在扶手上從上往下好奇地打量著他,“一個旅人,在十一月的早上?”
旅行者把雙手放在桌面上,向老人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就像他壓根兒沒發現對方出聲之前已經在樓梯口的陰影中靜靜觀察了他好一陣——那是酒館的老闆,他記得他。幾年前,在一片令人神志不清的喧鬧和混亂中,那張平靜得異乎尋常的面孔給他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
那時候,老人頭上的銀絲還只是星星點點。只不過是八年的時間,他卻像是蒼老了許多。他晃晃悠悠地走下樓梯:“瑞德·林菲爾德,這兒的老闆,大家都叫我瑞德……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伊恩·坎貝爾,我八年前來過這兒。”
“啊,是的,那個大個子,誰能忘得掉呢!歡迎回到卡爾納克,屠龍的……英雄。”
微妙的語氣,那讓伊恩皺了皺眉。他和他的同伴們從未在這裡受到真正的歡迎,那些隱約的敵意曾讓剛剛得到一生中最偉大勝利的年輕戰士措手不及。八年前他會覺得委屈和憤怒,但現在……
他回到這裡,尋找的並不是尊重和榮耀。
“只是經過。”他含糊地回應。
“需要房間麼?”過了一會兒,酒店老闆才突然想起來似的隨意詢問。
“如果還有的話。”他記得這裡的房間很少。
瑞德揮了揮手,“當然。樓上的房間都是空的,這裡已經差不多有兩個月沒有外人來過了。”
他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伴隨著一陣微甜的麵包香氣,娜娜快步走過來,把簡單的早晨放在了伊恩的面前。
“麵包和牛奶,加了最新鮮的藍莓醬。”
她似乎有些得意宣佈,就像那藍莓醬是她做的一樣——大概還真是。
伊恩不喜歡藍莓醬。他不喜歡任何果醬。但他看了一眼女孩的藍眼睛,什麼也沒說。
“娜娜,”老人拍了拍女孩的肩,“去樓上收拾一下房間……右邊第一間。”
。
小酒館只有三個為外來客人準備的房間,依然小得沒什麼可收拾的,床也依然容不下伊恩整個兒躺平,卻還是如記憶中一樣溫暖而舒適。
接過娜娜遞過來的鑰匙,伊恩把簡單的行李扔在床邊,推開了窗,冰冷乾燥的空氣撲面而來。
從卡爾納克村能夠通往北部邊境,然而與沿維因茲河北上的道路相比,山間小路崎嶇難行,永遠被迷霧籠罩的柯林斯荒原更談不上是什麼美妙的旅程。他想自己那個“只是經過”的藉口一定蹩腳得讓瑞德甚至不屑於揭穿——不過,那也沒什麼要緊的。
與瑞德的交談不算愉快,但至少讓他確認了一件事:沃爾夫沒來過這裡。
他回到王都斯頓布奇原本是為了參加朋友的婚禮,見到的卻只有朋友那迷人的未婚妻。那個滿頭紅髮的豐滿女子把沃爾夫離開時留下的信交給他時,努力掩飾著眼底的驚慌。
“我會把他帶回來的,就在婚禮之前。”他如此向她保證,卻並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做到。在看到信上那個熟悉的地名時,不安便一直如影隨形。
他猜得到沃爾夫為什麼會回到這裡,那意味著如果沃爾夫沒有留下資訊,找到他不會是一件簡單的事。
他望著窗外。迷霧已經散去,天氣晴朗,連綿起伏的卡爾納克山脈清晰可見,終年被積雪覆蓋的山頂在藍天之下壯麗得奪人心魄。耳邊隱隱襲來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