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的債權人及財產繼承人舉辦此次拍賣會。
遺囑執行人:塞繆爾·莫里斯
托馬斯·福林特
“我一定要去看看這個拍賣會,”赫利對湯姆說,此時,除了湯姆,沒有別人能和他交談,“湯姆,我要到那兒去弄一批頂呱呱的貨色,把他們跟你一起運到南方去;有人給我做伴,日子也會更容易打發——只要是好夥伴就行,明白嗎?咱們現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趕緊到華盛頓去。到了那兒,我就把你送到監獄去,而我呢,則去做筆買賣。”
湯姆和顏悅色地聽著這令人高興的訊息,心中暗想,這批可憐的黑人裡,不知又會有多少人要妻離子散,在他們離別時,會不會和他一樣傷心欲絕?老實說,湯姆向來對自己的為人誠實和循規蹈矩感到極為驕傲。現在這個可憐的人聽到赫利順口說出要將他關進監獄裡去,他心裡非常不高興。我們必須承認的是湯姆對自己的為人是頗為滿意的。可憐的他除此以外也的確沒有什麼值得他自己感到驕傲的了。如果他的身份能夠高貴些,也不會落到今天這般境地。天色逐漸昏暗下來,這天夜裡,赫利和湯姆各自滿意地下榻在華盛頓——一個在旅館,一個在監獄。
第二天上午十一點左右,各種各樣的人們聚集在法院門前的臺階上,有的在抽菸,有的在嚼菸葉,有的嘴裡吐著痰,有的叫罵著,還有的在閒聊,這些人依照他們不同的品性和趣味等待著拍賣會的開始。那些即將被拍賣的奴隸們坐在另一個地方,用低低的聲音交談著。那個叫黑格的女奴,從其外貌、體形看來,是個典型的非洲人。可能只有六十歲的她由於繁重的體力勞動和病痛的折磨,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更老一些。她的眼睛有點瞎,因為患有關節炎,因而腿也有點毛病。她的孩子亞伯特站在旁邊。這孩子今年十四歲,看上去機靈可愛,是黑格身邊留下的最後一個孩子。她本來兒女成行,可孩子們一個接一個地被賣到南方一個黑奴市場而被迫離開了她。現在,亞伯特是她身邊唯一的孩子。黑格用顫抖的手抱著她的孩子,每當有人經過他們打量亞伯特時,她就會用一雙緊張而驚恐的眼睛盯著對方。
“別怕,黑格大媽,”那個年齡最大的男黑奴說,“我和托馬斯老爺說過,他說他會盡量把你們母子倆一起賣出去。”
“他們別以為我老得什麼都不能幹了,”她邊說著,邊舉起那雙顫微微的手,“我還能做飯,拖地,洗洗唰唰——只要價錢便宜,買我可是筆劃算的買賣!——跟他們說說吧,求你。”她懇切地哀求道。
這個時候,赫利好不容易擠到這群人中間,走到那個老頭面前,用手扳開他的嘴,往裡瞧了瞧,又試了試他的牙齒,讓他站起來,伸伸背,彎彎腰,還做了幾個動作,看他的肌肉還結不結實。然後他走到另外一個黑奴眼前,做了同樣的檢查。最後他走到亞伯特面前,摸摸他的胳膊,扳開他的手掌,看看他的手指,又讓他跳了跳,看他靈不靈活。
黑格急切地說:“你如果買他,可要把我也買去呀,他和我一直就在一起,我的身體也很結實,老爺,我還能幹好多活呢!”
“能種莊稼嗎?”赫利用輕蔑的目光看了她一眼,“蠻會瞎編的。”他走出人群,彷彿對自己的檢驗結果非常滿意,把雙手插進衣兜,嘴巴里叼著根雪茄,帽子歪戴在頭上,站在邊上觀望,一副準備好做買賣的姿態。
“你意下如何?”有個男人問他。剛才當赫利檢驗黑奴的時候,這人的眼睛一直盯著他。現在他似乎想等赫利說出意見後再作打算。
“嗯,”赫利吐了口痰,說,“我打算買那幾個年輕的和那個小孩。”
“他們好像要將小孩和那個老太婆一起賣掉呢。”那人說。
“這樣我可就沒什麼賺的——她就剩把老骨頭了,幾乎什麼都不能幹。”
“那麼,你不準備買她?”那男人問道。
“傻子才會買她,又瞎又跛,又有關節炎,又傻呆呆的。”
“可有人就專門買這種老奴隸,說他們不是人們想象中那麼沒用,他們還能幹上幾年才會死。”那人深思熟慮地說道。
“我才不幹這種買賣,就是白送我,我也不要,我已經這樣決定了。”赫利說。
“但如果不一起買下她和她的孩子,真是令人覺得可憐——看樣子她很疼愛她的孩子——他們也許會把她搭著賤賣掉。”
“有人樂意花那個錢,也行。可我買那個孩子是為了讓他去幹農活;——讓我去買那個老太婆,絕不可能,——就是白送,我也不要。”赫利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