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熙帝知道她是故意外這個場合提出來,免得自己猶豫不決,有些不喜她擅自做主,可這事終歸還是要有個了斷,也不能老拖著,考慮了一下,眉一皺,輕道:“姚福壽。”
姚福壽知道皇帝是想將婚事給賜下去,應了一聲,跨前兩步,走下丹墀,頭頸一轉,在席間搜尋秦王的身影,目光剛一落定,啟口朗聲:“秦王聽……”
此話一出,殿內喧譁減低了一些。
一個“旨”還沒出來,卻一個停頓。
姚福壽愣了一小會兒,回頭看了皇上一眼,匆匆下階。
皇子席間,秦王飲得臉龐微赤,額頭滲著汗絲,大氅早被宮人服侍著脫下,此刻雙臂大敞,架在椅臂兩側,呈著仰靠姿態,一雙睫眸半闔不閉,截然一派醉醺。
“姚公公,”燕王一邊拍三哥脊背,一邊生疑:“可是父皇有什麼吩咐?”
“這,怎麼了這是?”姚福壽訝道。
燕王無奈:“姚公公知道,三哥以往宴席中是從來不喝酒的人,酒量本就一般,今天心情好,破了例,喝多了點兒,就成這樣了,公公擔待些。”
姚福壽見男子醉態迷離,爛泥一般,跟平時大相徑庭,難得的行舉放蕩,估計扶都扶不起來,話恐怕也沒法子說清楚,若是強行去御前聽旨,只怕還鬧出笑話,幾步回到丹墀上,小聲稟:“皇上,秦王他喝醉了,怕是一下子難得聽旨領旨。”
潘氏噗嗤一聲,掩嘴笑起來。
寧熙帝清楚怕是那老三故意,一掀袖,正要示意宮人將秦王扶到偏殿去歇息,卻聽蔣皇后開口:“醉了?叫宮人與膳房端幾碗醒酒湯,給秦王灌下,這大好的日子,怎麼說醉就醉了呢?”
想用醉來擋過去?還能一直不醒麼?就看他醉多久!有本事就醉死!
寧熙帝見蔣皇后今天明顯是步步緊逼,心中的不悅加深,用不高不低的聲音道:“皇后。”卻聽她眉目一斂,低聲:“皇上,今兒不行,總得有下回,還能次次這麼拖下去?難不成,您反悔了?答應妾身的,又要收回去?”
寧熙帝見她難得聲帶哀求,一雙平日高貴的鳳眸充滿企盼望著自己,心中一動,再沒什麼表態。
蔣皇后坐正,揚起聲音,重申:“怎麼,還愣著!還不服侍秦王!”
姚福壽會意,忙吩咐下去:“來人,去膳房為秦王煮醒酒湯!”
宮人急急退下。
姚福壽見大殿內氣氛安靜下來,道:“各位貴人繼續!”
眾人繼續飲宴,又是一片歡聲笑語。
蔣皇后瞧著硃紅長案後的酒醺男子,冷笑一聲。
這時,潘氏早與雲菀沁回了座位,心中不平火還沒消,湊到她耳邊:“你彆著急,待會兒我再替你說說……”
雲菀沁像是沒聽見,目光落到蔣氏身邊,從頭到尾一直伺候在皇后身邊的人,不見了。
她將潘氏手輕輕一拍,小聲說:“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
潘氏看她好像有什麼重要事,點頭:“嗯,沒事兒,若有人問起來,我就說你幫我做事去了。”
雲菀沁感謝了一聲,從席位背後穿過人群,出了嘉禧殿。
殿外,已是月色如霜,滿地炮竹和煙火紅彤彤的碎屑還沒清掃。
她環視一週,落定在偏殿旁邊的小園子。
只有那裡沒有宮人巡守。她踮著腳輕巧走過去。
剛走到小園門口,只聽牆壁那邊傳來壓得低低的女聲,有些氣急:“怎麼,蘭昭訓還是不願意來?她是不想她兒子活了吧?”
是蔣妤的聲音。
“蘭昭訓哭著鬧著,堅持先要看看小皇孫,良娣知道,您那天抱走時,小皇孫本就有些風寒,當時就咳得不輕,這麼多天下來,蘭昭訓沒見著小皇孫,不知道小皇孫病情如何,擔心也是正常。可,可小皇孫這會兒不能給她看啊,要看見……看見快不行了,蘭昭訓只怕得發瘋,怎麼還會幫良娣啊!”婢女愁道。
那嬰兒在蔣妤殿內後院的小黑屋藏了幾天,因怕驚動別人,門窗閉得緊緊,空氣不流通,只叫心腹婢子捎點兒羊奶進去吃喝,怎會不拖嚴重?
蔣妤只想用那嬰兒來脅迫蘭氏,卻沒想到嬰兒連幾天都撐不下去,現在又哪裡敢請太醫去看,一時不知道怎麼辦,又氣又急。
……
牆另一邊,雲菀沁聽得心驚肉跳,蔣妤將蘭昭訓的兒子抱走,這事就算瞞得住皇上皇后,又怎麼可能瞞得住東宮裡的太子,也只有是太子故意縱容蔣妤抱走嬰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