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獄公堂上從沒出現過這種場景,叫官員們頗是震撼,一時之間,竟也沒人阻止。
罷了,就快要陰陽兩隔,今朝公堂上,只怕就是兩人最後一面,叫兩人作個告別,也無大礙。
半晌,紅胭停止哭泣,恢復平靜,仍是抱住他的頭,宛如慈母懷抱嬰兒,聲音卻難得的祥和:“流徙之路異常艱難,紅胭也經歷過,許少一路保重,難熬時,想想家中就能支撐下去。若一朝回京,務必接受教訓,好生侍奉你爹,再不要衝動。”
訣別之詞就像是臨行前的普通叮嚀,許慕甄肝膽俱裂,卻鎮定心緒,撐身而起,捧住她臉:“你放心,我不會讓你被斬首。”
男人再是成熟,有時候跟小孩也沒區別,紅胭憐愛一笑,將他輕輕交還在衙役手上,退後幾步。
李侍郎丟了個眼色,官差趕緊上前,將女犯桎住。
眼看兩人要被拖出公堂,雲菀沁再不遲疑,站起來:“大人,許慕甄的判決尚還好說,洪氏的判決是不是太重了?不能斬首!”
李侍郎還未出聲,鬱文平已是笑:“王妃先還搬出律法案例來為兩人脫罪,現在怎麼了?急了?是直接給朝廷官員下命令?”
雲菀沁攥緊了手心,盯住他。
“本官知道,這洪氏不僅僅是你表哥的人,更與王妃也是相熟的,那次擷樂宴,在宮裡,小女不慎得罪王妃,便是這洪氏冒著被遣送回北漠服刑的風險,特意進宮為王妃助陣,才讓王妃保全閨譽,王妃如今捨不得她死,本官也能體諒,可是,”鬱文平聲音陡的一厲,“——法不容情!王妃便是不顧惜自己名聲,也得為秦王的名聲著想!”
初夏氣得發篩,堂堂宰相,不胸懷天下,卻為了女兒的閨閣恩怨迄今還記仇,那次鬱柔莊誣陷雲菀沁不成,反被紅胭指證,惹了貴胄笑話,也丟了太后的歡心,——如今竟成紅胭的催命符,卻只能緊緊抓住雲菀沁顫抖著的手。
“鬱相說完了嗎?”話音平地而起,讓堂內空氣一降。
李侍郎見秦王發了話,轉過去:“判決已下,秦王可有什麼吩咐?”
“判決已下”四個字,強調意味很濃,表明案件已定,再容不得有什麼翻改了。
鬱文平見他出聲,狀似恭敬地安靜聆聽,卻是一臉不屑,也並不擔心,只要這夏侯世廷還聰明,就絕不會這個時候為洪氏和許慕甄求情,這麼多官員看著,他一旦求情,頓失人心,形象坍塌,再也不會有人服他,若傳到皇上那邊,攝政之位只怕都難保。
那邊聲音飄來:“判決已下,本王還能有什麼吩咐?國法當前,皇子犯法且與庶民同罪。”
鬱文平暗中冷嗤,算你識相,若敢偏倚,明兒就參你一本子,只聽夏侯世廷話音一轉:“只是,兩人雖有罪,卻情有可原,兩人即將伏法,一個流放三千里,一個斬首進陰司,到頭來,連個名分都沒有,讓人憐惜,若能在各自施刑前成婚,也算是能完成兩人的心願,既不負律法,也能照顧人情,百姓知道了,更會感懷朝廷通情理。”
成婚?
李侍郎一訝:“讓兩名犯人成婚?這,好像於理不合啊。”
“只不過在牢獄中行簡單婚禮罷了。”
李侍郎略考慮會兒,似是有些鬆動,可犯人在監獄裡成婚,在大宣史無前例,一時不好決定。
雲菀沁亦是心神微動,三爺無端端的,為什麼會提出讓兩人成婚?不會僅僅只是叫兩人完成心願吧?
他這人,對外人應該沒這麼體貼。
鬱文平自然也是疑竇深深,忽的腦子一閃,似乎猜到他的意圖,眉一皺,及時打斷:“今兒兩名犯人押回去,即刻便要行刑,那洪氏監禁一月之後才斬首,尚好說,這許慕甄按規矩,只怕今晚就得押到配所,次日就要出京,若是成婚,表示就要往後拖日子,這不是又打亂了判決麼?”
“笑話,”夏侯世廷一聲嘆笑,“鬱相當兩人要三媒六聘過大禮回門一套流程走到完?不過在囚室內拜天地父母,完成名分手續,做一對世人眼中正大光明的夫婦罷了,能拖什麼日子?”
鬱文平見秦王笑中略有薄慍,心頭冷笑,卻故意露出幾分惶恐,起座面朝其人,彎下腰,抱手:“並不是下官阻攔秦王,只是我大宣尚未有過上法場前的犯人成婚這種前例,此例一開,只怕今後犯人都會效仿提出,不好收場,下官這也是為朝廷著想。”
夏侯世廷安靜聽他闡述,也不說話,只任由鬱文平彎腰行禮,當做沒看見一樣。
鬱文平牙齒一磨,沒等他主動免禮,也不好